散文：甘南行十章
来源：作者：孙春雷时间：2013-06-05热度：0次
吃过早饭，沿着曲曲弯弯的213国道，向玛曲草原进发。
选择去玛曲草原，缘于前光滩水电站藏族汉子道宝的极力推荐。贾国勇告诉我说，除前光滩水电站外，他们公司在玛曲还有一个水电站选址。像他这样从总公司来的领导，既然来了一次甘南，就应该去看一看的。
道宝今年48岁，除了脸上特有的高原红外，和我们众人之间没有特别大的区别，如果说有区别的话，那就是藏族人的憨厚和朴实，以及对客人诚挚的热情。据道宝介绍，他年轻的时候喜爱舞蹈，进入了甘南藏族自治州文工团工作，对藏族舞蹈有独到的见解和领悟，对藏族文化更是津津乐道，特别是对甘南藏族自治州的风土人情谈起来如数家珍，娓娓而谈。
“玛曲草原非常美丽！”道宝对玛曲草原极力推荐，他说，“我们称之为‘西梅朵合塘’?！?BR> “‘西梅朵合塘’，什么意思？”
“在我们藏语中，就是花的海洋，花的世界?！?BR> 花的海洋！花的世界！可以想像，玛曲草原上不仅有牛羊奔跑，牧人歌唱，还起伏着花的波浪，翻滚着花的喧嚣，那是怎样的一番美景呀！如此，当然是不可错过了。就这样，我们在道宝的带领下，一行人坐着商务别克轿车，离开了前光滩水电站，向玛曲草原进发。
“玛曲草原”位于在甘南藏族自治州西南部的玛曲，面积有一万多平方公里。玛曲草原不同于内蒙古自治区呼伦贝尔大草原的“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辽阔的草原一望无际，骑骋的牧民挥鞭放牧。玛曲草原则是上苍把绿色的地毯铺在绵延起伏的群山之上，没有树林的茂盛，骏马的驰骋，这里，只有青草的肥美，溪流的淙淙。
同行的道宝告诉我们说，玛曲草原的特色就是逐四季而变化。那草原上的草儿和花儿，都是赶时令的主儿。春天的时候，冰雪消融，青草开始萌生，山上出现的是一层层嫩芽的稚黄，一层层生机勃勃的绿；尔后，夏日的阳光悄悄降临，山花儿开始绽放，呈现在人们面前的便是赤橙黄绿青蓝紫交替出现，几乎是一天一个颜色，让人目不暇接；到了秋季，满山都是牧民们用牦牛毛编织的帐篷，他们把牛羊儿放进牧场，任其撒欢儿奔跑，便宜开始了一年一度的赛歌会，享受幸福的时光；冬天来临之前，草场上花儿已经败落，草儿开始枯萎。但是，这个时候，你站在山脚下，看到的不是满目的萧瑟，而是满山的柔软而炫目的极目金黄。
商务别克轿车驰过碌曲县离开玛曲县越来越近，刚刚还觉得狭窄的213国道突然变得畅亮起来，犹如一位日趋见老的夫人突然变成了一位清秀倩丽的姑娘，眼前再也没有崎岖山道的颠簸，从而变得平坦自如，人们的视野变得开阔，眼前的群山变得五彩缤纷，每一座山都各具特色，每一座山都有区别于其他的鲜明的颜色，在人们眼前构成了一道道视觉的盛筵。
这里风光旖旎。随着起伏的群山，我们一路观赏着玛曲草原的风景。玛曲草原的山不似秦岭那样的峻峭挺拔，也没有浓郁的森林，更没有险象环生的巨石悬空，风起的时候摇摇欲坠，更没有“一山放过一山拦”的感觉。玛曲草原的山则是温柔地站在那儿，身上披着颜色各异的披肩，上缀着五彩缤纷的花朵，脚下是淙淙流淌的山溪，就像是一位女神……不，确实是女神，玛曲草原的山如母亲一般哺肓了玛曲的藏族儿女，让他们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生生不息，繁衍着人世着最为纯真的感情和希望。
汽车慢慢行走在213国道上，路的两旁草场上是一群群的牦牛和欧拉藏羊，悠闲地吃着草场上的青草，偶尔地有牦牛和羊群踱上国道，个个是那样的步履轻松，如闲庭漫步，优哉优哉。对来往其上的车辆和行人全没有畏惧之色，或点头示意或轻哞交流，全没有车惊牛羊须臾消失的场景发生。如果在内地说“人畜不分”是贬义的话，在213国道的玛曲段，“人畜不分”是道法自然的最高境界。在这里，人与牲畜没有敬畏之心，只有和睦相处。
说到这里牛羊，道宝非常得意地告诉我们说，玛曲草原的牧民们有着勤劳的天性，良好的放牧习俗，随着四季的更迭，牧民们带着牦牛和欧拉藏羊奔走在玛曲草原上，逐草肥之地而居，傍净水溪流而养，每一顶帐篷边都围绕着上千只牦?；蚺防匮?，吃的是鲜草，喝的是山泉，可以登高山、下溪流，养成的体格高大粗壮，其肉奶味道鲜嫩，富含蛋白质，营养丰富。
有人说行走在草原之上最为得意的是骑着骏马疾驰，任嗽嗽的风吹衣角飘逸，苍凉的号角萦绕耳畔。但是，在玛曲草原上，你的心灵已经被这视觉的盛筵渲染和荡涤，得以净化和上升，即使六骏再现，也难以驰骋，而是要走下车来跳下马来小心谨慎迈动脚步，慢慢地品尝着玛曲草原的神圣，聆听着山的絮语，溪流的吟唱。
我们是欣赏着风景，享受着视觉的盛筵。极目远眺，可以看到朵朵白云萦绕的雪山，如玉带一般的溪水缠绕在雪山脚下，绿茸茸的草地上跃动着成群的牛羊，远处的玛尼堆以及神圣白塔上有五颜六色的经幡随风飘扬。这里没有城市红尘的喧嚣杂音，有的是人生的惬意、恬淡与安宁。驻足下来，感受的是空旷而静寂，掩耳细听，似乎能听到远处传来的诵经声，是那样的神圣，那样的庄重。
车行213国道之上，犹如行进在一幅幅的水墨风景画之中，品尝着视觉的盛筵。只是这视觉的盛筵不是人间的桌案能摆放得下的，只有上苍的神奇之手才能创造出这让人流连忘返的仙境。
甘南行之二·情飞尕海湖
到碌曲县尕海乡时，213国道拐了个弯，和甘肃省的204省道进行交叉，东南而行，奔朗木寺而去；沿204省道向西南而行，约三五公里的路程，就到了美丽的尕海湖。尕海湖四周环山，远处“直合玛尔”高峰上布满了积雪，眼前坦如平镜的尕海湖上风波不起，朵朵白云下掩映着神秘的雪山倒影；放眼看去，尕海草原牧场上，那些低头咀嚼的牛羊，悠闲自在，和尕海湖的恬淡安静融合在一起。突然，放牧的汉子唱起了嘹亮而浑厚的藏歌，惊起湖畔栖息的水鸟，成群地飞起，“扑赤赤”地在湖面上掠过，盘旋数周，又落在了水草丰沛的原始湿地上闲散地踱步。
像一颗璀镶明珠镶嵌在甘南大地上的尕海湖有着许许多多美丽的传说。龙王的七公主勒和秀姆，是管辖尕海草原的山神的妻子，她精心协助丈夫管理着这片美丽的草原，使之草长莺飞，生灵繁衍。后来，山神因教民功绩被佛祖察知，飞升天国，勒和秀姆对尕海草原却恋恋不舍，遂化作今日的尕海湖，以她丰润的湖水，温柔的清风，见证着千顷尕海草原的每一个进步和发展。藏族人民没有忘记这位美丽的公主，称尕海湖为“勒加秀姆”，是“勒加秀姆”血液（湖水）滋润着尕海草原的角角落落，哺肓着千千万万的藏族儿女。
尕海，藏语称之为“姜托措钦”，翻译成汉语是“高原神湖”的意思。尕，读音gǎ，意思是“小”或“少”，对人或事物叫“尕”时，还有那么一层“亲近”的意思。尕海湖，之所以被当地人称之为“尕?！辈淮昂弊?，就是因为视其为小的“?！?。确实如斯，尕海是一个未经开发的处女湖，千百年来，尕海湖静静地躺在甘南大草原这片神奇的土地之中，汇千山之水成海，尔后浩浩荡荡经舟曲注入洮河。
同行的藏族汉子道宝对我们说，尕海湖，还被藏族人民称之为“圣湖”、“圣水”，因为这里是格萨尔王和与爱妃珠姆定情的地方，是藏族人民的生命之源、文化之源。
在藏族的文化中，格萨尔王是藏传佛教宗师莲花生大师的化身，他戌马一生，扬善抑恶，弘扬佛法，传播藏族文化。自16岁通过赛马获得胜利取得王位后，住进了岭国都城森周达泽宗娶珠姆为妻。尔后开始了施展天威，在疆场上纵横驰骋，东讨西伐，征战四方，不仅降伏了入侵岭国的北方妖魔，还战胜了霍尔国的白帐王等诸个分裂的王，使几十个藏族部落前来归顺，解救广大的广大藏族人民于战乱频繁、杀伐相继的水深火热之中，过上了佛教鼎盛时期和平安康、幸福美满的日子。
站在尕海湖边，我闭上了眼睛，倾听着来自尕海草原的经轮转动，陶醉在扑鼻的干草清香之中，任灵魂扎上飞翔的翅膀在尕海草原上翻动，融身于这原始而清冷的世界中。
就这样，思绪飞扬，须臾之间，时光如流水一样把我带到尕海湖黄昏的时分：我茕茕孑立在尕海湖边，任湖面的微风挟裹着雪山的料峭吹来，尽管是单薄的衣衫难挡冷风透骨，却可以品味着尕海草原上的清新与安逸；湖畔的风车吱呀作响，对我们这些熙熙攘攘的朝圣者到来以淡定的心态宠辱不惊，慢慢地摇动着青草绿茵的岁月；一缕夕阳在水面掠过，潋滟起满湖的光芒，让跃起的鱼儿披上了耀目的霞光……
十三匹骏马疾如闪电一样从远处飞来，荡起了一阵阵的狼烟，头马上坐着英武的格萨尔王和他美丽的王妃珠姆，十二位将士盔甲端庄，持械各异，紧紧随在头马的后面。一阵战鼓传来，厮杀声阵阵，让人不寒而栗。征衣未解，随风飘荡连环锁子甲声起，戈矛未放，舞动军心战士奋勇往前不畏缩……
尕海湖边，军营的旌旗猎猎作响；灶旁炊烟，缕缕叫醒征尘未收人。格萨尔王和他美丽的王妃珠姆在尕海湖畔卿卿我我，只见天空湛蓝，白云如絮，花红草绿，成群天鹅起舞祝福格萨尔王和王妃珠姆的爱情，黑鹳翱翔，献上大自然最诚挚的吉祥。藏族人民说尕海湖是圣湖、圣水，是因为尕海草原是格萨尔王的天然洞房，尕海湖如镜让王妃珠姆幸福梳妆，梳理出天下最美丽的新娘……
尕海湖，是尕海草原上的一颗明珠，更是藏族儿女心中的圣地，站在尕海湖边，我品味着尕海湖的美丽传说，思考着这些美丽传说中的希望和寄托。美丽的龙王公主勒和秀姆，给了尕海草原丰沛的水源，让万物得以萌生和繁衍，而格萨尔王和王妃珠姆则给了藏族儿女幸福而安康的生活，使藏族的文化得以传承，这才让美丽的尕海湖有了灵魂，让尕海草原有了理想和希望。
甲铃声响，柄鼓奏乐，饶钹齐声和起，歌手旺姆?容中尔甲赞美格萨尔王和王妃珠姆的《情歌》在我的耳畔响起：
在那洁白毡房
有我的好姑娘
彩虹是你的衣裳
花儿没有你芬芳
你的歌像布谷鸟歌唱
你的美丽是无双
……
无论走到何方
你的爱在我身旁
无论岁月多么漫长
你的爱在我心上
……
甘南行之三·飞翔的苍鹰
默默的向你挥挥手
告别我们轮回的缘分
应召而来天的神鹰
请你带走我一生的荣耀
轻轻走过曾经的家
记住千年不变的誓言
应召而来天的神鹰
请你打开我阳光的天路
——摘自歌曲《神鹰传说》
还没有待我们反应过来，那鹰已经从玛尼堆五颜六色的彩旗中飞了起来，须臾之间就冲到了蓝天之上，展开宽大的翅膀慢慢地滑翔着，优雅地冲进了山谷之中，披着金黄色的夕阳余晖俯冲向远处的黄河第一湾。
我们的商务别克轿车刚刚喘着粗气从垭口转过弯来的时候，女儿孙雨璇就看到了路旁玛尼堆上卧着一只苍鹰。鹰是黑色的鹰，卧在白雪拥簇的玛尼堆上面，用傲视群雄的眼神观察着周围的动静?？吹轿颐堑牡嚼?，这只鹰转过头来，灵动地闪烁着眼睛，扑闪了一下翅膀，似乎是欢迎我们，又向前走了两步。
现在，鹰飞走了，孙雨璇呆呆地站在那儿目送着鹰的远去，年少的她似乎是好奇，更多的应该是浮想联翩。好久，她转过身来问我们：如果，这只鹰可以带着我们飞向了蓝天，你们会怎么办？
在藏族文化中，鹰是佛祖的化身，是英雄的图腾，是神圣不可侵犯的精灵。进入藏区，来到连绵起伏的大草原上，除了看到牛羊欢快地在草地上撤着欢儿吃草，你总会看到有只苍鹰在蓝天上翱翔，当你仰脸儿凝视着她们时，她们会迎着你的眼神飞来，在你的头顶盘旋，用神一样的凌厉的眼神观察着你，注视着你，拍打着翅膀呼啸有声，让你的心灵不敢有丝毫的非分之心。
从玛尼堆上腾飞而起的鹰也叫秃鹫，体长约有一米，双翅展开时将近两米，她们喜爱栖息在高原的山麓之上，大多把巢穴建在高大的树木之上，特殊情况下，也会把巢穴建在高峰悬崖的裂缝或岩石堆上。由于她们以在草原、山地等处寻觅动物的尸体为食，素有天葬习惯的藏族人民之所以把鹰当成了圣物，是因为他们相信死者的灵魂会随着苍鹰飞向蓝天，飞向远方。
这里是碌曲县和玛曲县交界处，这儿是“直合玛尔”两座山峰之间的一个垭口，海拔3902米。在这个垭口，耸立着一座藏式的牌楼，两边各是一座藏密佛教特有白塔，两座白塔中间横挂着金碧辉煌的指示牌，上面写着“开放的玛曲欢迎你”。
极目远眺，远处的青山含黛，叠翠沟壑让群山起伏如波浪，其高低错落，环抱着黄河第一湾?；坪?，就如九天中高挂的一条银琏，更像是一条洁白的哈达飘落大地。她从青海省的巴颜喀拉山发源，一路从西向东流入甘南草原，由于受到阿尼玛卿山的余脉西倾山阻挡，在甘南藏族自治州的玛曲县蜿蜒曲折433公里，拐了一个弯，掉头流向西北，再次流向了青海。
站在垭口，山风扑面而来，那只迎接我们的苍鹰在黄河第一湾上空盘旋着、盘旋着，夕阳的余晖从洁白的云朵边缘洒了下来，抛向大地丝丝缕缕的金光，苍鹰在这些金光之间穿梭着，或奋力爬升，还疾速地俯冲，或悠闲地滑翔……慢慢地，慢慢地，
苍鹰向着我们站在方向飞了过来，嗬，我们那能看清那鹰的乌黑明亮的眼睛了，我们能看到勾勾的喙如利箭一般，也能看到那虬曲如枯枝的爪伸缩自如。
我们看到了，苍鹰，披着缎一样光滑的黑褐色羽毛，两翅扇动时呼呼生风，长啸一声振动山川，空谷回响，让人感觉到鹰的伟大神圣而不可侵犯。那叫声，可以浸入人的心肺，让人不寒栗，让人在鹰叫的感召下顶礼膜拜。
贾国勇是个企业管理者，也是个作家，对这个世界有着另类的见解，常常为了人生的奥秘或世界的演绎和我进行彻夜的探讨，无话不谈，因此也成为了知心的朋友。今天，他和我一样站在这垭口上注视着远处的苍鹰飞翔，思索着我们许久没有弄明白的东西。良久，他转过头来指着苍鹰对我说：如苍鹰一样，有多远的视野才能有多大的胸怀，才能有多高的飞翔呀！
成年以来，我们有着更多的红尘欲望，这些欲望把我们的天性和纯真洗刷得苍白，把我们理想的楞角磨砺得圆滑而柔软，也就是这些苍白和柔软使我们原本强硬的翅膀变得柔如无骨，理想多次被提起，却因没有少年的抱负无力撑起，当年的苍鹰已经折翼，再也不可能飞上蓝天。
站在这海拔3902米的垭口上，凝望远处的苍鹰，让我们的心灵为之一颤，对人生有了更多的认识：所有的欲望不过是遮挡理想的雾霭，从而看不到更远的风景。就像是这只苍鹰，如果不能穿破眼前的雾霭，怎么会飞得更高看得更远？
看到飞翔的苍鹰，孙雨璇希望这只苍鹰把她带到蓝天上去。而我们呢？看到这飞翔的苍鹰又会想什么呢？那一定是患得患失，首先对能否飞上蓝天持怀疑态度，还会对飞上蓝天的安全系数进行揣摩，犹豫不决。待下定决心要飞向蓝天了，这只苍鹰早已经抛弃了我们，早已经飞向远方了。
“如苍鹰一样，有多远的视野才能有多大的胸怀，才能有多高的飞翔?！蔽业呐笥阉档枚嗪醚?！只有宽阔的视野才会有更大的胸怀更高的舞台更远的飞翔。
甘南行之四·带灵魂洗个澡
我把商务别克轿车停在了路边，慢慢地从车上走了下来，来到石壁前，轻轻地跪了下来，双手合十默诵真言，头额、口唇和胸部全部匍匐在地面，对石壁上的“唵、嘛、呢、叭、咪、吽”六字真经如朝圣一般，低下了沉重的头颅，抛出了疲惫的灵魂。
从“直合玛尔”山峰垭口过来后，远远的我就看到了黑黑的石壁上镌刻的这幅六字真经，红红的字体，和黑石、白雪相映，显得是那样的耀眼，那样的刺目，在风马经幡的招领下，我的灵魂来到了这块石前，等待着佛祖的教诲。
有苍鹰在天上不停地盘旋、嘶叫，似乎在呼唤我和她一同飞上蓝天；远处，“直合玛尔”山峰一波三折，上面是皑皑的白雪、中间是洋溢的青草和红花，下面则是成群的牛羊和黑白分明的帐篷；低头看去，我看到了被毯一样的玛曲草原拥在怀中的玛曲县城。那城中的屋，是青色的瓦，红色的墙，白色的佛塔，还有金碧辉煌寺院宝顶，把整个玛曲县城装扮得如同花朵一样开放。
这儿位于黄河的上游，是雪域高原的佛的世界，是现世佛法的发源地，因为是藏语黄河的译音就是“玛曲”，因名置地，把此处称之玛曲县。如果玛曲县城是镶嵌在玛曲草原上的一颗明珠，那么，玛曲草原则是青藏高原一道最为美丽的风景，是一块从没有遭受过污染的净土，是一块羞羞答答的还没有经历红尘劫数的处女地。当我们带着朝圣的心情走进玛曲草原时，你发现天是那样的蓝，地是那样的广，在袅袅的桑烟中，和那些手持转经筒和念珠的信众一起转山转水转佛塔，使灵魂得到洗涤和安歇。
在玛曲县城的南边约20公里处，是闻名中外的黄河第一湾，如我在前文《飞翔的苍鹰》中所说，“黄河在玛曲县蜿蜒曲折433公里，拐了一个弯，掉头流向西北，再次流向了青?！?。这个弯，从东南拐向西北，拐得是那样的波澜壮阔，是那样的惊心动魄，犹如在安静的玛曲草原上拨动了跳跃的琴弦，弹唱出藏族儿女心中欢乐的歌曲。
我站在黄河第一湾的风景区里，听着玛曲草原上传来浑厚的藏歌浮想联翩，似乎看到了格萨尔王正在草原上追逐着那匹名叫“赤兔”骏马。这匹骏马曾经放荡不羁地奔腾咆哮在玛曲草原上，是英雄的格萨尔王发现了它，决心把它收归已有，随自己征战沙场?！陡袢醮分姓庋兰邸俺嗤寐怼保海ǔ嗤寐恚┦侨招星Ю锏谋?，是驰骋沙场的骅骝，是乘载大英雄的坐骑。它有野牛的额头，青蛙的眼圈，怒蛇的眼珠，白狮的鼻孔，斑斓虎的嘴唇，梅花鹿的下颌，耳后还有一撮骛鸟的羽毛……
我看到了，是格萨尔王骑着那匹“赤兔”马，在草原上疾如闪电地奔跑，穿过丛林峡谷，跃过溪流石壁，即使是宽宽大大的码尼堆同样是一跃而过，面对湍急的黄河同样是如闪电一样飞过……
起伏不定的山脉就像是一副藏族的乐器“扎木聂”静静地躺在玛曲草原已经千万年，是“赤兔”马奔跑的马蹄第一次拨动了它，弹奏出了玛曲草原的高昂辽阔，也弹奏出了藏族儿女不屈不挠奋发向上的精神，其激昂的乐章构成了其他民族所没有绝响，谱写出了世界上最长的一部英雄史诗。
恰是黄昏时分，夕阳正慢慢地变红，向西边的群山坠落，金黄色的河水波光潋滟，如众多的鱼儿成群结队不停地跳跃穿梭在舞动的黄河之上。岸边的青青碧草，以及遍地的野花，则成了点缀玛曲草原的景观，把个玛曲草原打扮得分外妖娆；远处，青山如屏，缎带一般的黄河从群山中飘逸而出，又如灵蛇一样影影绰绰奔向了天际；晚风吹动，那山上的青草也开始摇曳，掀起了一阵阵玛曲草原特有的绿色的波浪，白色的藏羊、黑色的牦牛则是那波浪中的弄潮者，忽隐忽现，整个玛曲草原成了舞动的海洋。
随着晚风渐浓，远处玛尼堆上的风马经幡开始飘动。每一处的玛尼堆、风马经幡，都有一个虔诚的灵魂，可以连接天地，直达每一个人的心灵。玛尼堆边，走来一位穿红色僧衣的喇嘛，他闭上眼睛喃喃作语，尽管我听不懂他的语言，那虔诚的表情以及抑扬顿挫的诵经声却让我心中充满了神圣的感觉。
从知道贾国勇他们的公司在甘南藏族自治州建设水电站，从贾国勇的口中知道了玛曲，我的心早已经飞向了这片圣洁而美丽的玛曲草原。今年“十一”的假期中，我推开繁杂的事务，如愿以偿地来到了这里。伫立在玛尼堆旁，听风马经幡舞动歌声，任思绪和格萨尔王的“赤兔马”相伴，在玛曲草原上遨翔……
对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的诗，我们总有这样那样的解释和欣赏，却是仁者见仁同，智者见智，很难有统一的认知。如今，站在玛曲草原，站在神圣的玛尼堆旁，我突然开悟：所有向往的，都是神圣的地方；所有倾注的，是对神圣的膜拜。
唐代诗人在陆龟蒙在《奉和因赠至一百四十言》中说，“唱既野芳坼，酬还天籁疎”。我们站在这圣洁之地，倾听着天籁之音，诉说着对神圣的向往，荡涤着灵魂中的污浊，使灵魂找到栖息的圣地，才能慢慢地品味出仓央嘉措诗歌的意境：
……
那一天 我转动所有的经筒
不为超度不为来生
只为你的温暖
那一世 我转山转水
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转山转水转佛塔呀
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
甘南行之五·青春的土门关
还没有进入甘南藏区，透过车窗就可以看到路旁玛尼堆上的风马经幡飘扬，在风吹日晒中进行着苍凉而悲怆的述说；213国道蜿蜒曲折，每遇一次的转弯，相伴而行的河流就会翻滚开来，发出轰隆隆的响声震耳欲聋；远处有通体洁白的白塔耸立，犹如那高僧的灵魂伫立，指引着我们的前进方向；汽车荡起的尘土飞扬中，虔诚的朝圣者在一步一嗑首地前行。
从兰郎高速公路临夏收费站出来时，还是晴空万里，放眼望去，远处白云萦绕的群山尽收眼底；在213国道走了十多分钟的时间，挟带着冷意的秋雨突然从天而降，淅淅漓漓地下了起来。路两旁的青山开始越来越高，越来越陡，人在雨中走，山在雾中行，慢慢地，商务别克轿车进行入了空旷的山谷中，任雨水敲打窗户，路旁的景象如水墨素描一样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淡然。
拐过了一个急转弯，213国道由东北向变成了西南向，视线突然变得宽阔起来。犹如一只小船，商务别克轿车在山谷薄暮中飘逸而行，满目的青山扑面而来，路的两旁已经不是无垠的草原，而是凌厉的怪石和清澈的溪水；细雨中，那怪石变得湿润起来，如蕴含着无限水分的青苔，不停地向下滴着甘露。溪水平静，平静得让人窒息，那如珠的雨滴敲击水面，不停地荡起一个个涟漪，如鱼儿在水下吹起的细泡儿，慢慢地翻浮地到了水面上。
穿过雨雾，一座古式的红色的牌楼出现在眼前，上面是藏区风格的金色宝顶，牌楼屋脊上两端各跪着一只金色的藏羊，中间是背式佛光普照的佛龛，内置图案犹如旋转的法轮，像征佛教法轮常转，同样的是金光闪闪。在牌楼的中间位置，是一溜镌金的文字，左边是一串如蝌蚪样的藏文，右边是“土门关”三个繁体的汉字。
2010年7月底的时候，贾国勇给我拿来了一份名叫《崛起的恒盛公司》的材料，既有点炫耀的意思，也是要征求一下我这个地质勘探专业人的意见。在这份材料中，着重介绍的是前光滩水电站的建设。也就是因为这份材料，我才知道前光滩水电站就建设在213国道一侧，更知道那里位于风光秀丽的甘南藏族自治州夏河县。
没有想到从临夏到前光滩水电站要赏风景而过，越古关而行。前光滩水电站之行不仅品尝了青藏高原的七彩的梦幻，还倾听到了远古的呼唤。
我把商务别克轿车停在了土门关下，走下车来，来到大夏河畔，那奔腾咆哮的河水顺山势而下，汹涌澎湃，河水横冲直撞，其两岸的千仞绝壁高耸入云。大夏河水一路上遇山石激迸，见枯树分流，细鱼顶浪而上，水鸟逆流翻飞，读着涛涛的大夏河水，我同时也在读着明洪武三年燃起的那缕狼烟……
明王朝刚刚建立，正是向天下显示恩威的时候；由松赞干布建立起来的吐蕃国却日渐坠落，到了苟延残喘的地步。也就是这个时候，吐蕃国的军队抢劫了乌斯国向明王朝进贡的礼物，这让雄心勃勃的明皇帝朱元璋大发雷霆，立即派出了御使大夫征西将军邓愈经如今我辈行走的路线向吐蕃国进军，一路上攻城克寨，直至杀到了吐蕃国的腹地，攻克了洮州、岷州和河州等地，招降了西域诸国，为明王朝开辟疆土数千里。出于军事上的需要，邓愈在率大军征凯旋时，沿白石山到小积石的山脉由东而西后再向北而行，在山巅、谷口等险要之处设立了二十四座关隘，组成了一道屏障，把西南游牧民族阻挡在屏障之外。
土门关藏语称之为“霍尔藏香告”，是“二十四关”中最险的关隘。其西北一侧是大力加山峰余脉王山，东南一侧是太子山，太子山脚下就是大夏河，形成一条天然的大峡谷，213国道就穿行在这大峡谷中，是四川、青海等地经甘南藏区通往中原的主要关口。关南则属于青藏高原，关北则属于黄土高原，中国两大高原的壮丽景色在这儿可以一览无余，其不同的地质地貌，变化的植物、生物群落，让人目不暇接，更是藏族文化和回族文化交接的地带。
明代建立的土门关原意是“古之为关，将以御暴”，到了清代和民国却走了样，这里成了阻碍文化交流和物品流通的关口，“往来商贾，计头过取，牢禁重责，甚至剥衣质物”。现在，“春风已度土门关”，政府打通了关户关卡，自由通行，特别是近年来，随着旅游文化的兴起，每年有近四十万人通过土门关来到甘南藏族自治州，就像是一位养在深闺的处子开始接受人们的朝圣和膜拜。
看到我们到来，前光滩水电站的曹站长带人迎了上来，热情地献上了洁白的哈达，端上了香醇的青稞酒。站在土门关前，曹站长告诉我们说，如今的土门关已无险关可据，更无勇夫当关。在这里，藏族儿女会给进入藏区的客人献上洁白的哈达、香醇的青稞酒和吉祥的切玛，表达诚挚的欢迎与感激之情，说一声“扎西德勒”，未入甘南藏族自治州，就已经品尝到了藏族儿女的热情。
斗转星移，古老的土门关已经成了历史，关墙颓塌、断垣残壁景象成了发黄的纸页，芳草萋萋的荒凉古关已经不再。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崭新的土门关，沿山脊逶迤而上修建的关墙气势宏伟，青砖碧瓦上记载着土门关曾经的辉煌，关口的牌楼雕梁画栋，雄伟庄严，再现了土门关当年的险要和风光。
关外是林立着佛塔和随风摇曳的经幡，关内则遍地是清真寺和闪烁的星月，土门关成了文化与文化衔接、历史和历史重合的文化之门，历史之关；土门关下，处处是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那一条条洁白的哈达，一杯杯香醇的青稞酒，成了奏响幸福的音符，使古老的雄关成了展示友谊的舞台，文化交流的盛会。
土门关已经开启她的青春之邀，青藏高原和黄土高原的文化之旅会在这里上演！
甘南行之六·天堂的眼睛
还没有进入拉卜楞寺，我们就感受到了这儿浓重的佛学氛围。商务别克轿车从国道213一个叫上河湾的地方拐上312省道没有多久，就看到身穿圆领右衽氆氇长袍、头戴各式各样毛线帽或毡帽的藏民成群结队走在公路上，还有身穿红衣喇嘛服的僧人不时地出现在人群中，就像是碧绿的草原上点缀的一朵朵红花，使眼前的312省道变得精彩起来。
拐过一道山梁，眼前豁然开朗，一座满目是藏族风格的城市进入我的眼前，这儿就是甘南藏族自治州的夏河县，藏传佛教黄教六大寺之一拉卜楞寺就在这里。
走进县城，也就意味着走进了拉卜楞寺。这里的每一处房屋的墙壁上都泼上了佛家用的大红颜色，加之路上身着红色袈裟的喇嘛，刚刚那星星点点的红开始变成一道道由红色袈裟和红色的墙体组成的红色浪潮，不停地涌入人的眼中。在这红色的浪潮中，我们可以看到年轻喇嘛的脸上充满了自信，迈着轻盈的步伐，从他们身上找不到标志为晨钟暮鼓的僧家表情；路肩上一步一嗑首的朝圣者也多了起来，他们用身体丈量着脚下的道路，对我等熙熙攘攘的行者的干扰从没有反应。如果不是在213国道上见了众多的朝圣者，或许我可能认为这一个个衣衫褴褛的朝圣者是乞讨者。从他们那满是灰尘的衣衫上，还有手中那肮脏的皮靴、放在地上破烂不堪的木板，你会看到他们的穷困潦倒。事实上，这些人或许是家业千万的庄主，或是积财无数的商贾，就因为佛前的一句承诺，开始了他的朝圣之旅。
只顾了观看路旁的风景，当一块写有“甘肃省佛家院”招牌从眼前晃过时，我才发现脚下的平坦的柏油马路早已经变成了黄土铺地，路旁的房屋也早已经从砖瓦结构变成了土木结构，进入眼帘的都是那种用黏土垒成了的白土墙、红土墙，雨淋风蚀，土墙有些地方开始脱落，露出了里面的黄土本色，墙面的坑坑洼洼让人看到了曾经的沧桑。朝圣的藏族老夫人坐在那黄土墙下，一边慢慢地摇动着转经筒，一边嘴中咀嚼着藏区特有的藏巴，与他们的目光相对时，你会发现，他们不像是我们经常所说的目光炯炯，却能从那散乱的目光中看到对信仰的坚毅。
这里是佛国的世界，你走进这里，确实如《心经》所说“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再也没有杂念丛生，心无旁骛，只有朝圣的心在向往佛国净土。那红衣的喇嘛，还有摇动转经筒的藏民，随处可见的大大小小的白塔、屋脊上耀眼的金顶，是佛国的装饰。让人感到震撼的，是那典雅肃穆、鲜明规整的佛乐开始从不远处飘来，庄严清净，静耳聆听就可以充分体味出其中蕴含的慈悲之情，不由不起欢喜心、动善意念，果然是天下的殊胜之音。
源于大不勒赫卡山的大夏河在拉卜楞寺门前流过，两旁的龙山、凤山环把拉卜楞寺紧紧环抱。如果站在龙山向凤山望去，可以看到凤山如吉祥的凤凰，已经展开了多彩的翅翼，向着龙山跃跃欲试；而龙山呢，则是一条虬曲的盘龙，舞动龙须，做翻江倒海之状。拉卜楞寺就建筑在大夏河水在龙山和凤山之间冲击出的一块半圆形的平滩之上，形似右旋海螺。拉卜楞寺一世活佛嘉木样?阿旺宗哲是夏河县人，他13岁出家，21岁前往拉萨求学，在哲蚌寺郭莽扎仓、拉萨下密院学习显密经论，均得究竟，回到了故里夏河县，发现了这块被藏族人民称之为“金盆养鱼”的吉祥之地，建起了拉卜楞寺。
拉卜楞寺以其独特的地理位置、壮美的自然风光、鼎盛的佛教文化而享誉世界，犹如夏河山谷里升起的一道霞光，照耀着甘南藏民心中最神圣的信仰。这里还是无数朝圣者心中的终极，是蓝天白云下最神圣的地方，他们不惜徒步千里，用身体丈量着朝圣的心路，一心向佛，用头颅撞响了佛国的门铃；拉卜楞寺更是教外人心中神秘的天堂，他们来到拉卜楞寺可以了结心中的宿怨，把肮脏的灵魂净化，把佛国的威仪传扬。
站在大夏河的彼岸，墙体的红色与河畔那些五彩的经幡把拉卜楞寺掩映其中，贡唐宝塔上高高耸立的金色经轮就像是佛祖在拉卜楞寺伸出的慈悲之手。一路走来，还从没有见过蔚蓝如镜的天空，如果那金碧辉煌的寺院宝顶的神秘可以威慑人的灵魂的话，这天空的蓝则是观音菩萨手中的可口净水，饮上一口，让历经坎坷的旅人顿觉沁人心脾；天空白云如絮萦绕着拉卜楞寺的贡唐宝塔，状如闪耀的佛光，让人们不由得不对她顶礼膜拜。
一个身穿红色袈裟的喇嘛掂着一桶灰浆走了过来，对着脱落的墙皮泼了上去，鲜红的灰浆从墙上流了下来，渲染了人的视觉。如此大写意的粉刷方法只是佛国才有，也只有这大写意的粉刷方法，才打造了拉卜楞寺庄严的宝相。
进入拉卜楞寺的大金瓦寺时，一群熙熙攘攘的游人刚刚离开，空旷的大殿内显得非常冷静，两三个年轻的喇嘛正在谈论着什么，看到我进来，忙念佛引罄为我击打起了佛乐。
这是建在拉卜楞寺闻思学院西北不远处的一座殿堂，她不仅是全拉卜楞寺最高的的建筑，还建在了全寺的中轴线上，具有显著的藏传佛教铭记的暗棕色“便玛”墙带以及绛红色主殿墙，使整个大金瓦寺庄严雄伟，屋顶是用金瓦覆盖，据说每一块金瓦价值60头肥羊；佛殿屋脊上的铜狮、铜龙、铜宝瓶、铜如意和铜法轮等也是用鎏金制造，每当夕阳西方下，把整个拉卜楞寺都映照得熠熠生辉。
在庄严肃穆的佛乐中，我看到佛殿正中的8米高的弥勒佛祖正慈祥地盯着我，似乎要看透我心中的故事，穿越时空和我进行交流，传递佛法的真谛。我不由得深深地跪了下去，闭上眼睛匍匐在地，用耳朵倾听着大地，心灵深处响起了我佛慈悲的声音，人间各种各样的红尘繁杂涌上心来，我们眼泪突然流了出来。
我为什么会流泪呢？我跪在佛祖面前静静地思索着，参悟着人生的道理。在这儿，看似平常的寺院却有着与别的寺院不寻常的氛围，同是佛国的净土却有着与别处佛家道场不同的清规。无论你的心灵已经红尘琐事扰乱得波澜壮阔，或是世间的名利把你的本性变质，来到拉卜楞寺同样会被这里的佛教文化所感染，同样会被这一片片的肃穆庄严所倾倒，让你对原始的不掺杂任何功利的佛教文化充满敬畏，从心底里进行忏悔。
夕阳快要落山了，拉卜楞寺门的车马开始渐稀，清冷的山风扑面而来，拉卜楞寺响起了法号（藏语叫“筒钦”）那巨大、低沉、浑厚、神秘的声音，那深邃莫测的音乐在人们心中鼓荡徘徊，摇撼着倾听者的灵魂，来到了远古的洪荒时代，来到了亘古不变的佛国世界，来到了西玛拉雅山之巅。
刚才还熙熙攘攘的大经堂前的广场显得空荡荡的，放眼看去，只有一个年老的藏民在围着贡唐宝塔转经，虔诚地磕头，起身，再磕头再起身，似乎是永远不知疲倦也没有终点。我不知道他想着什么，更没有前去探问，只是站在那儿，静静地看着他默默的转经，我心中也开始转动起来，抬头看，看到了贡唐宝塔上宝顶在最后一抹夕阳余晕的照耀下金光闪闪，如同天堂佛祖的眼睛在冷冷地看着我。
我们常说，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事实上，从我们的肉体投生这个世界之日起，就深陷红尘欲海的地狱之中不能自拔。尽管我们向往天堂，寻找天堂，却离天堂那么的遥远。来到拉卜楞寺，也就来到了佛国世界，这满目的佛教文化，肃穆的佛教音乐，还有乘愿而来的佛家弟子、虔诚的朝圣者，那一样都能让你的焦躁不安的心灵得到抚慰，疲惫不堪的灵魂受到佛祖的呵护，欲望横生的肉体找到栖息圣地。
到了此时，天堂的眼睛才会看到你、光顾你……
甘南行之七·苍凉的回响
从拉卜楞寺出来，沿着312省道向西南行10多公里，看到路边碧蓝的湖畔停满了车辆。不知从哪儿来的摄影队伍架起了几十部三角架，上面是各式各样的照相机，在湖边一溜儿排开，镜头正对着那清澈的湖水，以及湖水中倒映着的雪山。
有苍鹰在天上飞过，嘶哑的声音撕裂了澄澈的蓝天，空气像呆滞了一样，任苍鹰宽大的翅膀漫无边际地浮动；湖的对岸是一片静寂的草原，洁白的云朵呆停在天空一动不动，漫山遍野的牧草已被深秋染黄，随着起伏的山脉由远及近而来，就像是一张金黄色的地毯铺展开去，把整个桑科草原渲染成一副萧瑟苍凉的秋色图；几只白色的毯包如云朵儿一样点缀在这金黄色的秋色图上，有黑白相间的欧拉羊羊群和乌黑色的牦牛群在低着头静静地吃草，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使远处的空间陷入了一片宁静之中。倒是毯包上袅袅升起的炊烟给了草原一丝的生机，给了湖边这些摄影的大家们一点生命的点缀。
湖水是从远处雪山上下来的。冰凉的河水带着雪山的寒意漫不经心地流了下来，流过这广袤的桑科草原时步子变得那么从容，那么舒缓。站在高处看去，发现这河水倒映着蓝的天，如一条洁白的哈达在?？撇菰?，飘逸。
?？撇菰窍暮酉厣？葡绱锞锰玻ā苈硖病猓┎菰囊徊糠?，地处黄土高原与青藏高原的衔接处，青海的阿尼玛卿山紧紧相拥，连绵起伏的低矮的山丘把?？撇菰г谄渲?，形成了一个四面环山的盆地形的草原，其面积仅仅70多平方公里，是典型的高山草甸型草原。和那些一望无际的大草原相比，桑科草原应该属于“小家碧玉”型。尽管这里海拔3000多米，但是特殊的地理位置，特殊的气候条件，依然造就了水肥草美的天然草场。
从没有见过这么蓝的天，更没有见过蓝天下这纯洁的雪山。当我们来到著名的?？坪?，才发现那雪山如此的美丽，湛蓝的天空下，如处子一样静静地伫立在那儿，皑皑的白雪犹如装扮新娘子的白纱披在她的头上，还有那萦绕在山腰的云雾，丝丝缕缕，似乎伸手就能撕下一条来，缥缈之间，似乎是雪山仙子在舞动裙裾。
融化的雪水从雪山上流了下来，在我们眼前汇集成了一处规模不大的湖，水波不兴，清澈见底，平静的湖面宛若雪山仙子用来梳妆的镜子镶嵌在草地上，一眼望去，湖光山色，尽收眼底；湖边的青草已经枯萎，散乱地站在湖水中，任水鸟儿在其中钻来窜去寻找着食物，草叶儿嗽嗽地落下；这里的鱼儿有些呆头呆脑的，看到人来没有逃避，反而迎上来翕动着嘴唇似乎是讨要饵食，看人们不理会她，就摆动尾巴悠然自得地游走了；一只旱獭从湖畔草丛中钻了出来，站在那儿傻乎乎地看着我们，“叽叽啾啾”地叫唤着?；姑挥写颐锹醵挪剑从忠涣镅潭昊亓瞬荽灾械亩囱ɡ?。
那蓝的天，目光所及空旷无垠，深邃得不知根底；那白的雪，震颤人的心灵，圣洁得没有边际。站在这里，才会真正体会到什么是水天一色，什么是天连着山，山连着水，水连着草地，尽管蓝天似乎是伸手可及，却又是那么的遥远。
桑科草原的美体现在草的灵韵，而?？撇菰牟荻淳笄慷偷?。草是浅浅的、瘦瘦的，在荒凉的草原上悄悄生长，在痴情的守望中把生命铺展，使?？撇菰晌苏銮嗖馗咴囊坏烂览龅姆缇?。尽管她享受的是苍凉，经历的是艰难，但她从没有放弃对高原的向往；?？撇菰幕ǘ敲览龆诹?，尽管格桑花儿名声在外，可是她永远地那样不肆张扬，偷偷地追随着桑科草原的四季。夏天，格?；ɑ岢晌焐阕荷？撇菰谋搪?；秋天来临，格?；ɑ岜涑苫粕?，变成紫色，荡漾着?？撇菰某墒臁６妓德桃妒腔ǘ某耐?，在桑科草原，花儿成了陪衬，这陪衬却能让?？撇菰晌鸸木煌?，让桑科草原以芬芳出世。
在道宝的带领下，商务别克轿车向?？撇菰畲ⅲ涯切┥途暗娜巳涸对对谂自诤竺?，直至他们成为红尘俗世中的一道风景，和湖水、和草原、和雪山成为了一体，汽车才在一座颇具藏族游牧特色的毯包前停了下来。壮如雄狮的藏獒窜来窜去，发出了浑厚的嚣叫，数不清的成群结队的牦牛和欧拉羊环伺着毯包，视若无人地啃着发黄的草，发出了沙沙的声音。听到汽车声，毯包的主人德吉从毯包中走了出来，给我们献上了洁白的哈达，端上了醇厚的青稞酒，恭恭敬敬地把我们迎进了毯包中。
在交谈中，德吉得意地告诉我们说，他有700只欧拉羊和400只牦牛，如果按藏区的价格算，最少也能卖300万元。但是，德吉所住的毯包内却显得非常寒酸，一只太阳能电源箱放在毯包的一角，桌子上还有一台黑白电视机?？次以诠鄄焖暮诎椎缡踊?，德吉非常苦恼地说，年轻人都用大彩电接上卫星信号了，像他这样的黑白电视只好用天线，可是，天线的信号太差了，电视屏幕上经常的雪花满天飞！
这台黑白电视我已经多少年没有见过了，想不到在这300万身价的藏族游牧者毯包里还能一睹“芬容”。怪不得，在进毯包前，我发现毯包外竖着一根竹竿，竹竿上是一把歪歪斜斜的天线。
“你可以把羊，或者牛卖掉，买一台大彩电？”我试探着对德吉说，“这个电视，老古董，扔掉?！?BR> “这些牛羊只可以用来换取吃和穿的物品，比如青稞、盐巴和酥油，如果用来满足自己的欲望就是犯罪?！钡录浅Ｈ险娴馗嫠呶宜?，“她们上天托付给我照料的，是为了苍生积德行善。怎么能轻易地卖掉呢！”
听了德吉的话，我突然发现同那些花花草草一样，这些游牧藏民默默无闻地活着，同样的倔强而低调，同样的美丽而内敛。有些牧民一生中没有读过书，或者是一生没有走出过桑科草原。但是，喇嘛诵经的声音深深地感染着他们的灵魂，让他们找到了幸福的真谛；?？撇菰憷男鼗橙盟堑难劢绶趴矸旁?，看到了人生幸福彼岸的鲜花似锦。无论是夏日的雨、冬日的雪，或是秋日的风刮得人间苍凉，他们同样是活得幸福，活得滋润，活得有声有色。
走出毯包，我独自来到了一块没膝的枯草地上，在草秸咯咯吱吱的断裂声中慢慢地躺了下来，闭上了疲惫的双眼。犹如毡毯一样的?？撇菰⒖倘崛淼赜当Я宋?，枯草那种成熟的香甜扑鼻而来，让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陶醉地睁开了双眼看湛蓝的天，白云苍狗，变幻多端。
忘我在宁静的草原，灵魂随着萧瑟的秋风飘扬起来，那一种苍凉之美让我的心地猛地一颤。人生，其过程无论是苍凉也罢，荣华也罢，同样是一段路程。如德吉老人一样，有着自己坚定不移的信仰，并把这信仰贯穿在人的一生之中，从不为红尘俗世的琐事繁扰而动，何尝不是幸福？
躺在草丛中，耳畔响起了那首习之已久却迷惑其中的《敕勒歌》，突然明白了其中的内涵，明白了苍凉的美：
敕勒川，阴山下。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
风吹草低见牛羊。
……
甘南行之八·夜行舟曲
本想在迭部县城住宿的，没有想到迭部县城也“客满了”，远道而来的客人们只好蜷缩在自家的汽车里渡过甘南特有的寒意袭人的中秋。没有办法，只好按卫星导航的指引，沿着313省道一路向东，直奔舟曲县。
刚刚开出迭部县城时，道路坎坷，不停地出现细细的浅浅的沟，还有横七竖八的木栏杆，影影绰绰地感觉到这些栏杆上还挂有写着“告示”两字的招牌。天黑，人乏，路窄，只想舟曲县城毕竟偏僻，到了舟曲县城就会有住宿的地方了，也就没有理会这些告示牌。
2010年8月8日，舟曲发生了特大泥石流灾害，313省道成了救援的咽喉，成了舟曲县城的生命之道，正因为此，国家投入了巨款来修建、维修这条道路。现在，这条道路上的每一处的小河流都要架起桥梁。因为架桥梁还要抬高路面，公路上原来铺的柏油都铲了下来，准备垫高路基。公路上的铲痕犹如搓板上的一道道雕刻的“搓板坎儿”。汽车一忽而爬上正在维修的桥梁，高低起伏不定；一忽而行走在“搓板坎儿”上，车轮发出了“咯咯噔噔”的声音，颤抖不已——这才是标准的“搓板公路”。
这“搓板公路”真的折磨人，一车人等着吃饭，等着睡觉，偏偏要慢悠悠地开，稍微的加油门，车就颠了起来；谁也不知道路两边黑洞洞的景象中埋伏着什么样的杀机，唯只有小心地开着车，唯恐一不小心出了意外。我看了一下时间，我算了一下平均车速，一个小时走不了10公里。
车行313省道到了迭部县的卡坝乡时，我已经身出微汗精疲力竭了。这个时候，同行的孙春雷才神秘地告诉我说，他坐在车上已经注意到了迭部县城城郊处的告示，那上面说，313省道正在维修，沿途要建100多座的桥梁。
我杀了他的心都有。这个让我泄气的消息，早就该告诉我了，现在，已经走到了中途，是回迭部还是去舟曲？我把车停下来，到卡坝乡政府所在地找招待所准备住下，没想到这卡坝乡同样是“人满为患”，早就没有了床位，路旁的小卖部女老板说，她们家可以住人的，只是没有床，只能打地铺。“你们这一车人，一间房子就够了，”她看了看我开来的别克商务轿车，非常的把握地对我说，“地上铺干草，给你们找几条被褥，保证能睡个好觉！”
想不到这旅行要变成忆苦思甜，餐风宿露，重走一次长征路了。大家不甘心，赌上开一夜的车找不到宾馆，也不能在这儿打地铺。就这样，商务别克轿车再次开上了313省道。
夜色深沉，视野只限于汽车大灯照耀的范围，路旁除了是黑压压的悬石，或一俩棵不知道的野树，就是空洞洞的一片黑，有夜鸟冲着灯光飞来，“扑棱棱”在前车窗前掠过，带给人一阵的紧张。除了路旁停放的工程车辆外，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别的车辆，没有人知道前面的路还有多长，更不知道前面的路会不会变得更坏，欢天喜地的谈笑声已经没有了，特别是孙雨璇，这只爱唱歌的小百灵也闭了嘴，躺在妈妈的怀抱里睡着了。整个车厢里面了无生气，可以听到昏昏沉沉的鼻息声。加上偶尔的颠簸引来儿子和女儿的一阵抗议，让人的心情顿时烦躁起来。
默默开着车，思绪万千，想到了从前的奔波，想到了曾经的千里回家之路，同样的夜行，同样的沉闷，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寂寞的空间，一种孤独而苍凉的感受油然而生。同行的贾国勇给我讲了一个故事：那一年，他还在河南郑州的一家报社工作，父母、妻子、儿女还在老家淮阳生活，中秋节的下午，为了过一个阖家团圆的中秋夜，坐上了回淮阳的长途班车，没想到车行开封的时候竟然堵车，并且是一堵就是三四个小时，已经不可能按时回到家中了。他坐在车上如坐针毡，一是不知道家里过节的物品准备好没有，二是知道妻子总是挂念着他，唯恐他路上有什么不测，愈过四个小时还没有回到家中，妻子不知道会急成什么样子了。那个时候，没有手机，家里连坐机也装不起……
他讲的这个故事，给了我怆凉之感，不由得在心中唏嘘起来。就在这时，也就是在突然之间，我的耳畔响起了一阵哗哗的流水声，并且是越来越急，顺着前行的方向望去，看见不远处灯火通明，原来是一座水电站。由于是旺水期，水电站的截流用溢洪道上溢出的水很大很多，那水流下来时，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响声。
暗夜行车，最怕的是两眼漆黑一团，最不安全的是荒无人烟，即使是内急也不能停车方便的。现在，好不容易遇到了一处有灯光照耀之处，我把车停下来，让大家稍作休息，在灯光照耀的明亮处活动一下筋骨。我坐在车上打开导航查看，这儿正是嘉陵江上游的最大河流、位于四川若尔盖和甘肃迭部交界处的白龙江，从迭部县城开始，313省道和白龙江一忽儿交叉，一忽儿并行，江和道同行，道和江携手，一直走到了舟曲县城。今天夜里，我们的汽车正是沿着白龙江而行，滔滔的白龙江如条蜿蜒的龙盘旋着313省道，忽左忽右，313省道钻山，白龙江在山前面等候，313省道跨桥，白龙江紧紧护卫，如厮守相爱的伴侣，在这大山之中相伴相拥相爱。
白龙江翻滚着浪花奔腾而下，宽大的江面上，有突兀的怪石挡道，江水击打在怪石上面溅起了丈高的水柱，两岸的悬崖峭壁上生长着千年的古树，也被这江水冲刷得皮开肉绽，有侥幸活下来的，那树身同样的虬曲盘缠，封树嶙峋，既可以看出岁月的水流多么的无情，也可以看出这树的生命力多么的倔强，尽管是水冲石剥，却顽强地生长着。
灯光照耀处，江边因修水电站而开挖的水汊内，江水已经停下了奔腾的脚步，变成了一汪的湖水栖息，水电站的灯光照射进来时，整个水电站都映进了湖水中，山间有微风吹来，水面荡漾涟漪，那水中的景象犹如仙境一般飘忽不定，成我夜行舟曲时看到的海市蜃楼。
年轻的时候，读书时读到“人生如过客”这句话就会唏嘘不已。那个时候尚是年轻，总有着冲天的抱负，思想着要建功立业，从而封妻荫子，光耀门庭。认为既然改变不了“过客”行路的身份，就行个明明白白，堂堂正正，短暂人生，却要风风火火，留名于青史；对于暗夜行路，却是不屑，总认为那样再大的成就，也无人知晓。
今天从迭部县到舟曲，站在这水电站灯光照耀下的白龙江边，我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无论是昼行锦绣风光旖旎也罢，无论是暗夜行车道路坎坷也罢，谁也摆脱不了“人生如过客”的天数。即使是人生顺风顺水，大江大海任我遨游，博得青史留名，又是如何？如这段水电站灯光照耀下的白龙江，风光无限；灯光的尽头，下一段的白龙江又将是什么样子，谁又能看到？
再长的青史也是一段，总会有灯光暗下的时候。
我的思绪还在飞扬的时候，大家已经坐上了车，看我凝思寂听心事重重的样子，妻子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又瞎想什么呢？走吧！”
我醒悟过来，忙发动机器，打开了车灯，向前方的暗夜之处开去……
甘南行之九·上帝的拇指印
如果说313省道是一条林海中的小径，崇山峻岭则是滔天的巨浪，那漫山遍野的各种各样的绿树组成了树的海，绿的洋，使我这行驶在313省道上的商务别克轿车如一叶孤舟，一路起伏跌宕地向迭部县城开去。
刚刚踏进313省道时没有多久，越过一个用横杆挡起来的关口，迎面就是一座万仞的高山。向前看去，313省道变得纤细起来，如一条水蛇蜿蜒之间走进了绿波荡漾的大山之中，再也没有了踪影。商务别克轿车开进这大山之中，犹如一头扎进了大海，显得是那样的渺小，我这个从平原出来的司机心生恐惧，唯恐被这绿的海洋淹没。
山势越来越陡，树木也开始茂盛起来，加之太阳落下，暮色涌上来，这树变得青黝黝一片，阴森森的冷。停下车来仔细看，迎面的峭壁上生长着几棵名叫小叶杨的土司杨，其树冠高大，虬枝盘旋，几乎要把光秃秃的峭壁遮蔽。土司杨生长在峭壁上的——几条粗大斑驳的树根从峭壁的山缝中伸了出来，如枯骨露筋的手托住了这根深叶茂的土司杨。站在峭壁下，可以感受到土司杨生长的不易——当树芽儿从峭壁上生出来后，横横地折转了身昂首向上才迎着岁月的风雨生长起来；水，在峭壁的边缘滴下，仿佛是天上的神圣，带着一股灵气，突兀地从山上钻了出来，滋润着那峭壁上的树，那树阴下的乔木和灌木，把整个峭壁装扮起来，暮色下的峭壁才得有些许生机。
往前走，山道变得越来越险，路旁不时有堆放有山体滑落的碎石，不由得你放慢了车速，小心翼翼地躲绕着这些碎石；慢慢地，道路镶嵌进了山体之中，行进在这左放的“凹”字形山道中，右边是山，上下是石，让你的心紧紧地揪了起来，不知道这张开口的山会不会突然合起缝来，把这血肉之躯吞了进去；再往左边的山下看，河水如幽灵相伴313省道而行，河流湍急，汽车碾压弹起的石块落进河水中悄无声息，不会有任何的浪花溅起。
天色越来越暗，路旁的风景变成了黑压压的空洞，灯光射到之处除了山崖，就是一片片的树木，偶尔的有村庄闪过，朦胧的视野中，也是几盏昏黄的灯，影影绰绰的屋舍小桥没有人烟；有车从迎面而来，闪着大灯须臾而过，没有人知道从那里来，更不知道到那里去，如我辈一样都是这暗夜里的一个过客。
迭部县位于秦岭西部的一条小山沟中，被岷山和迭山紧紧的环抱，白龙江水在这里开始汇集成河，滔滔江水顺流而向，奔腾咆哮600公里在广元市汇入嘉陵江。如众多民间故事中美好的传说一样，这里曾经是山神“涅甘达哇”的点化之地。当年，山神涅甘达哇去朝拜莲花生大师，看到了这里林林立立的石山，以及石山中的草木不生，山神涅甘达哇开慈悲心，用大拇指冲着众石山摁了一下，众石山之中即刻出现了迭部这块佛国净土，出现了连绵不绝的原始森林、奔腾不息的白龙江，以及群山之中万千宝藏，“春如梦、夏如露、秋如醉、冬如玉”，是一副上天赐给人们的天然水墨画卷。因此，这块神奇的土地被人们称之为“迭部”，藏语的意思就是“大拇指”。
晚灯中的迭部县城蕴含着音韵之美丽，广场上藏族儿女跳起了快乐的藏族舞蹈“尕巴舞”，男的扮成了剽悍、英武的勇士，肆意地挥洒着心中的得意与张狂，女孩子则扮得温柔万分，歌唱着千年不变的儿女情长。那街头闪烁的霓虹灯是快乐的琴键，奔腾的白龙江则是琴上之弦，是上帝的神秘之手弹奏出激昂的乐曲。
散步在迭部县城街头，倾听着迭部的历史传说。曾名为“沓中”的迭部迎来了蜀汉名将姜维，正是他为了躲避宦官黄皓的迫害而在“沓中”屯垦避祸，创新了迭部的文明；美国植物学家、人类学家约瑟夫?洛克为迭部的美景所折服，说要把亚当和夏娃的诞生地放在这里，成就了迭部的一段佳话；电尕乡的卡告村那间茅草屋内，“苏维埃财政人民委员部部长”林伯渠炳烛夜书，打理着记载着中国革命的那最早账簿，建起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最知名的革命账、良心账。
迭部，是一个衔接历史传承文明之地，见证了这个风华正茂蓬勃发展的时代，夜行迭部，感受到的不是失落与沮丧，更不是黯然与失望，感受的是圣洁的庄严，品味的是净土的涵养，倾听的是生命的乐章。
快到迭部的时候，盘山道拐了一个之字形的陡弯，当我紧张地转动方向盘转过一个个陡弯时，一头牦牛突然出现在眼前，任是我捺响喇叭也不让路，只好紧急刹车，车头几乎贴近牦牛才停了下来。我趴在方向盘上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车前面的牦牛，屏气凝神，不敢有任何的动作，心中想着，这难道是神的出现？或是神的提示？
仔细看时，那牦牛闭着眼睛似正在休息，对我等的喇叭以及灯光无暇顾及，路旁，站着同样的一群牦牛，也同样的视若无人地咀嚼着幸福。我走下车，向远处望去，发现山脚下有一个小小的村落，村落里除了偶尔闪现的灯光外，非常安静，劳碌了一天的人们已经进入了沉沉的梦乡。这些牦牛，或许正是这些牧民们散养在山坡草地上的，夜晚来临，牦牛走上了干净的山道休息，牧人们便回到家安享天伦。
想做一首顺口溜，来形容今天我见到的这群牦牛，以及这群牦牛对我心底的震撼，描述我在313省道上的禅悟，寄托我对这个世界的向往：
这里的山道十八弯，
这里的气候更自然，
这里的人们更纯真，
满眼青山满眼的善。
这儿是佛的国度，处处充满着慈悲和善念；这儿是清纯的世界，没有红尘俗世中的杂念产生。没有人会想到伤害牦牛，因为牦牛是岷山之中的圣物；没有人会想到侵犯牧民们的利益，因为大家都坚守着是非和道德的标准。
这儿是上帝的拇指印，滚滚红尘中蕴藏着人间的清凉。
甘南行之十·一山放出一山拦
阡陌相连的原野渐行渐远，田野里、村庄旁赤脚行走的农人背影越来越模糊，那金灿灿的谷子、白花花的棉花欢送在高速公路两旁，在无人喝彩的掌声中，慢慢地淹没在薄暮之中。
汉中平原越来越远，迎面而来的，则是群山叠翠的秦岭了。
时间是2012年10月5日的上午，甘南藏族自治州之旅结束。从舟曲拐到了陇南，再从陇南经略阳拐到了汉中，一路上受尽颠簸之苦。匆匆忙忙地在汉中市睡了一夜，大清早的，沿京昆高速公路向西安进发。
来的时候，走的是连霍高速公路，从郑州一路驶来直达兰州，再从兰州沿兰郎高速公路到临夏，再从临夏沿国道213，向夏河、向玛曲，再向迭部、向舟曲，一路行来，走了近4000公里。盘山道如舞龙一样崎岖蜿蜒，爬高上低，尽管是左脚闲着，右脚却要不停地踩油门、踩刹车，还没有回到连霍高速公路，右脚已经累得麻木了?？吹狡嗣娑吹那亓耄约扒亓胫心嵌写谎牟谱派椒宓呐躺礁咚俟?，潜意识中，右脚的麻木也更甚起来。
说到秦岭，我们总认为是指陕西省境内中部的秦岭山脉中段部分。事实上，郑州的邙山也是秦岭的一部分，还有河南省的熊耳山、伏牛山等无不是出于秦岭。这座横亘于中国中部的东西走向的巨大山脉不仅孕育出了长江黄河两大开创中国文明和历史的河流，创造了中国历史上周、秦、汉、唐个个朝代的兴盛和发展。所以，人们说，中华民族古代文明是在这座朴实无华的由巨大花岗岩体构成的山脉上发源的，是秦岭多少年不离不弃的气候屏障和丰富的资源，以及八百里秦川的富饶，每当中华民族的劫难来临之时，总能伸出神奇之手挽救于水火之中。
秦岭的山不像是甘南藏族自治州的山那样的绵软和锦绣，像处子一样奔跑在甘南草原那青绿的地毯上，装点着甘南草原的秀丽与清纯；秦岭的山则是像雄伟的汉子，高高的个子，筋骨突兀的躯体，如守门神一样站在秦岭的崇山峻岭中，挡下了南来的雨、北来的风，用天然的地理位置和气候屏障，以及丰富的资源，默默地打造着八百里秦川的富饶和美丽。
秦岭的山一定是远古时代的水神共工用开天神斧劈成的。即使再小的山峰也是用刀削斧砍一样的笔直挺立，光滑的壁刃明亮可鉴，一群群的山峰排列在一起，那天空挤窄了，把阳光挤斜了。即使风，来到秦岭也变得细长，再没有高原上那种狂暴的肆虐，而温顺在山谷中小溪上飘逸，掀不起层层的浪了。树，贴着山的走势生长，无论是多高的山峰总有树在生长。似和山峰争夺阳光，总是要挤出一点的空间来，不停地拔高，不停地生长。向上，是秦岭的树一生最简单的目标。因此，这秦岭的树便修长、挺拔，放眼望去，无论是多古老的森林，那林中的树都是桅杆林立，树身上很干净，很少有枝枝杈杈的，树梢独独地捅到了天上去。
抬头看天时，天被树遮住了，树被云遮住了，云被鹰遮住了，你凝固成了秦岭中的一汪露珠，一片绿叶，成了秦岭中的一朵美丽的牵?；?，一株南国的美人樵；再低头看水，那水也变得清澈起来，你的身影和秦岭的山连在了一起，那秦岭成为了永恒的风景。
车行秦岭车中，最激动人心的是那一道道的瀑布垂挂在峭壁之上，连接在天地之间。水，不知道是从那儿来，就那么突然之间出现在你的眼前，从峭壁上飞落而下，李白有诗曰：“飞流直下三千尺， 疑是银河落九天”，这秦岭的瀑布没有三千尺，却有三千条，一次一次地从山崖上跌落下来，飞花一路，沸腾不已，带来弥天的水雾，造就了秦岭迷人的仙境；每一条瀑布的不远处，往往有一座村落，那村落里的农舍就像是要镶嵌进秦岭中的星星，袅袅的炊烟犹如走进了梦想的世界。
翻越秦岭，你才会感受到南宋诗人杨万里在《过松源晨炊漆公店》一诗的神奇之笔，是怎样恰如其分地描述了旅人的感受，让人读后恍若穿行在群山之中，领略山的群叠和和峰峰相连：
莫言下岭便无难，
赚得行人空喜欢。
正入万山圈子里，
一山放出一山拦。
钻出位于安康市的皇冠乡八宝坪隧道没有多久，商务别克轿车便停了下来。这是位于山腰之上的临时停车站，低头看时，可以看到山下有哗哗作响的溪水逶迤而行，远处，蛇一样的盘山公路从山脚下缠绵而上，和青山紧紧地拥抱，最后钻入了云端；近处，千年的古树青幽幽地参天伫立，树梢上似可看到有薄雾缭绕，斑驳的树皮依附在树身上若即若离，似乎一阵风就可以吹得从树身上掉下；抬头看，一条古栈道悬浮在半空之中，那如刃一样的峭壁上长着几棵不知名的树，把古栈道掩映其中，思古之情让人油然而生。
是的，几千年来，这儿上演了无数的风云变幻、王朝更迭，无数的风流人物轮番登场，活跃了中国的历史，搅动了历史的变革：当年秦惠文王和蜀王在秦岭相遇，秦惠王随手送出了一把秦岭的泥土，却不想把岭南整片的国土也送了出去；楚怀王在众臣的簇拥下走上秦岭和秦昭襄王相会，却从此结束了自己为王的历史；快马驮着荔枝驰过秦岭那窄窄的马道时，人们还为大唐的兴盛欢呼，没有想到伴随这荔枝而来的，还有三百年王朝的崩坍；光武帝在秦岭的刘家崖演练兵马，从此续写了汉柞的一段文明；诸葛亮五丈原星辰陨落，蜀汉王国终没有保住刘家王朝残余的那一点点血脉。
我们还不会忘记老子西出函谷关写下了五千言的《道德经》，从此奠基了中国的道教文明；40岁的李白沿着褒斜道翻秦岭、过栈道，从江油出发去长安，历经艰难，写就了唐代文明的诗章；唐初高僧道宣住净业寺潜心著述，弘宣律学，开创了以研习和传授戒法的律宗；孙思邈隐居在秦岭太白山隐居研究药理，开拓了中药文化的先河……
山腰上那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还在延伸着生命；悬挂在山崖的栈道，木桩已腐，牵绳已朽，石板已烂，所承载的文化却星光依旧；石缝中钻出的青草和红花，生存艰难，纤细羸瘦，却映照着秦岭的青春不灭。
一山放出一山拦，行走在秦岭之上，我在读着中华的文明，辉煌的历史在我眼前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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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孙春雷，男，38岁，郑州市国土资源局土地利用处副处长 (编辑：作家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