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鱼
来源:作者:龙立霞时间:2013-09-23热度:0次
一锅鲜嫩的鱼火锅搬上桌,浓郁的香气迅速弥漫整个厨房。
每年的中秋,都是鸡或鸭,都有些腻味了。这头一回改成了鱼,感觉挺新鲜。母亲说,大哥们共饲的鱼开卖了。这一听闻更新鲜,让人难以置信。
卖鱼,在依山傍水,绿水青山的杉乡,实在平常不过。三板溪的库区鱼,清水江、亮江的河鱼,还有这村那寨农家的田鱼,早已成为人们餐桌上的美味佳肴。卖鱼,亦已成为人们司空见惯的一种职业。然而记忆中的田坝头,这个三面环山,偏居一隅,聚居六十余户的自然寨,是不卖鱼的。人们总是初春刚种下秧苗的时候,在农田里放养下很多食指大小的鱼苗和更多别针大小的鱼花,然后在初秋开田打捞回家,或烧炒鲜鱼,或烘烤干鱼,或缸制腌鱼。都是留着自家吃,偶尔送些亲朋好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日子就这样简单机械地重复着。
如果不使劲想,这些记忆片段都被繁琐的工作挤压得支离破碎,令人窒息,杂乱无章地置弃于脑海中黑暗的角落里。经母亲这一说,它们便苏醒过来,活跃起来,开始跑出灰暗地带,慢慢聚合拢来。
早些年,在美丽的海南岛,我有一个梦在如花般绚烂绽放。我想把家乡后陶门的园地筑土为田,盖一排猪舍,喂猪养鸭饲鱼。在一片或繁花似锦的桃花、梨花,或葱绿若海的桃林、梨林的簇拥包围下,做一名洒脱的农民之子,未来的农业商人。这个梦如潮水般涌动心田,但无论多么汹涌澎湃,多么激荡人心,终究被父亲的固执所否定,拍散,以致消退。
父亲是退伍军人,当过十二年的建筑工程兵。习惯了单一的指令,简单机械的生活。他坚强地执著于一尘不变的生活,不想有,也害怕任何改变。临近花甲之年,他依然固执地坚持,田就是用于种植稻谷的,他要继续种植下去。即便大家苦口婆心,穷尽口舌,举尽事例,证明劳作与农田的多重关系,种植于农田的多种外在形式,以及劳作的价值。无非是想让他能放下重担,略微享受晚年之乐。但终究无法获得他的认同。父亲就像一枚烙上时间印记的硬币。生活于他,只能改变他的音容笑貌。经过时空的雕琢,有了历史的划痕,消瘦、皱纹、伤疤都印记在他的身上。但内心的固执和坚强,是一尘不染的。如硬币的内核,终究是原来的本色。
大哥也是退伍军人,但他和父亲截然不同?;蛐硎歉母锟胖绱到怂晟俚男?,深植盘踞于他的脑海,吸取了养分,并茁壮成长。他是思想开放的,渴望着改变。在盘县生活了十五年之后,他嗅到了家乡城镇化的气息。他风雨兼程赶回来,约伴,调查,在调查。然后认准农田饲鱼这行当,着手实施。父亲依旧是反对,村里人也不看好,但这些对大哥不管用。
这让我想到每一个跨出第一步的人,他们会有怎样的感受?
餐桌上,大伙有说有笑。饲鱼的合伙人们开始谈论他们的收获,他们的喜悦,估算着他们的期望,计划着未来。我也高兴,陪着他们喝下一口小酒,聆听着他们谈论卖鱼的细节。从憧憬到收获,这个过程在他们的口述中被大大缩短了。他们是振奋的,确切说,还是惊异的成分。像被突如其来的幸福所拥抱,意想不到。
我也听出了另一种意味,他们曾是孤独的。
父亲也高兴。喝下一碗酒,开始规划起未来。他不再执著于种植稻谷,准备用一些农田专门来养鱼。
像一个暗示,一个提醒。
大哥和他的合伙人们卖鱼的第一桶金,父亲和村民们曾经的否定,父亲最后养鱼的决定,这些千丝万缕的联系仿佛在向我诉说着什么,但又好像什么也没说。
我静静地走向屋前的柿子树下坐定。月光如白玉般皎洁,透过树叶缝隙倾泻在平整的地面上,如点点繁星,美不胜收。我突然意识到,人终将渐渐老去,若没有欣赏月光的勇气,哪能尽收一眼的极致。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