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守灵是小山村这首诗的主要章节,泪水是这诗章中的主要诗句,而我们---这首诗的两个主创却远离灵堂,回到了35年前。
我不知道用什么样的形式来叙述这个夜晚,但我知道我必须把这个夜晚记下来。
35年前,你离开了这个生活了10年的小山村。35年后,我是为了给那个把我们的生命联系在一起的奶妈来送别,才回到小山村的。
我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但我不知道你回来了没有?我在灵前祭奠之后,就在昏暗的灯光下低回的哀乐中白衣飘飘的人群中寻找你。其实我也认不出你了,但我还是打听到你已早我一步回来了,只是不在这些准备吃晚饭的人群中,而是到我们曾经住过的老院子里去了。
尽管今夜又黑又冷,但我还是凭着记忆的牵引和心灵的感应,向那个我们儿时曾经住过的老院子走去。远远的我看见有一束手电光在闪来闪去,因为老院离新村有一段距离,也早已没有人居住,所以没有灯光,而今夜又是一个无月的夜。
我知道那个用手电光照亮寻寻觅觅的人就是你。渐渐的在手电的余光中,我看见了一个身材伟岸、穿着白色孝衣的人。这真的是你吗?我35年没有见面的小哥哥。
小哥哥!我在心里叫了一声,泪水一下子就涌出了眼眶,我哭了。
听到哭声,你把手电照在了我的身上,当你看到同样穿着白色孝衣的我时,惊喜地叫出了我的乳名。
小哥哥,35年了。在这样一个无月的夜晚,你仅靠一束昏暗的手电光就认出了我。难道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在驱使我们必须于今夜相逢吗?是的,如果我们今夜还不相逢,那我们今生今世就没有机会再相逢了。我们的奶妈在世的35年中,我们都没有相逢。如今我们的奶妈也离世了,那我们还会相逢吗?你还会在50年、60年后,再回来找我吗?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原本坚信你见到我后,一定不会哭的,可在我们儿时曾经玩耍过的老院子里,在我们曾经住过的老屋的门前,在我们失去了最爱的奶妈的夜晚,你紧紧地抱住我哭了。
哭过之后,我们不知道如何继续下去,仅靠手电光和站在老屋门前哭泣,是没有办法表达我们相逢恨晚、悲喜交集的心情。我们需要一个地方、需要一个时间段来平息一下我们失去奶妈和兄妹相逢的激动情绪。于是你把插在老屋门上的那根木棍取下来,把门推开,我们来到老屋。老屋里的情景还和我们小时候一样,只是家俱和炕席上落了厚厚的一层土,许是好久没有人住了。你指着长长的土炕说:这就是我们曾经一起睡过的土炕。我说:是啊!是??!当时我们太小了。你说:是的,你小时候特别爱哭特别胆小,所以你一定要睡在中间。
听了你的话,我再一次被泪水打湿了。一种来历不明却来势汹汹的情绪占据了我的心灵,让我欲说不能,欲罢不能。
当年我们怎么就分开了呢?你怎么一下子就走了呢?你走的时候10岁了。你走后,我8岁的天空就阴云密布了。后来我也走了,离开了那个视我们如亲生儿女的至爱奶妈。现在那个联系我们的奶妈不在了,在这个老屋里,再也没有人疼我们亲我们了。
你用放在炕角的笤帚扫了一下炕上的灰尘说:我们上炕坐一会吧!我们在越来越弱的手电光下,爬上了土炕,靠在炕墙上,并排在我们小时候曾经睡觉的地方坐了下来。
我们不知道说什么,不知从何说起,许多隽永的句子都消失在夜色中,只有渺远的空茫,让我们忍不住做许多的联想。
而当我们准备说点什么时,手电光消失了,顿时,我们的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了。
黑暗中,我感到你把我的手握得更紧了,但你没有像小时候一样把害怕的我拥在怀里。我终于知道,许多的遗憾已经永远的成为遗憾了。
在你的生命中,也许有过许多美丽的故事,但已与我无关了。
我只是你一个35年前就分开再也没有见过面没有联系过的小妹妹。
是的,一个10岁的小男孩和一个8岁的小女孩之间会有什么故事呢?但是小哥哥,你不知道,其实一个8岁的小女孩的记忆中已经把你定格为永远的守候。
35年来,我一直在等待此刻。35年了,我一直在收获空茫。我没有想到我们奶妈的离去会让我今夜在梦中回到真实,身边就坐着我梦?;贻?span>35年的小哥哥。你是那样的高大伟岸,但我没有看清你的脸。因为手电一直拿在你的手里,你很认真反复的凝视过我,而我还没有拿到手电认真的看你,手电光就熄灭了。
时间在一秒一秒地流逝着,我们依然没有说什么。是的,我们仿佛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仿佛想说的却无法开口,而能说的又不想在此时此刻说,只觉得说什么也无法表达这种因突然而至、始料不及的情感冲击带来的激动心情。我们甚至不想知道对方这35年的生存状况,只想把时间停留在35年前,把情感置放在35年前。
35年前的相处,一些琐碎早已构不成记忆,最直观的记忆就是你记得我的乳名和爱哭,我记得你的名字和个高。你走的时候只有10岁,但已是一个身材挺拔的英俊少年。长大后,我一直在想你应该就是那个骑着白马来娶我的白马王子。
可是你走了35年,再没有回来看我,也没有联系我。直到今夜,在手电光中看到我时,你才突然记起你的生命中还有这样一个妹妹。
是啊,许多的遗憾已经永远的成为遗憾了。在我的生命中,也许有过许多美丽的故事,但已与你无关了。
是的,我这35年的故事与你无关,你这35年的故事与我无关,也不是没有可能。但问题是那儿时的记忆,那35年的牵挂,总是把我牵引着走向你离去的那个方向。
我好想靠着你,让这个夜晚永不消失。这样我们的奶妈就不用被埋进土里,我们就可以永远留在我8岁、你10岁的永恒记忆中。
我想你此时此刻的心灵也一定被一种来历不明却来势汹汹的情绪所占据。尽管这35年中,你没有和我一样去寻找你等待你,但今夜在你的心里潜伏了35年的一段情感复活了,你还能面朝苍穹、四大皆空吗?于是你张开了长长的手臂,将我拥在你宽大的怀里。这是一个让我永远不想醒来的温馨港弯。在这里,我的肉体得到了安息,我的灵魂化为点点星光照亮了老屋,我渴望用这种姿势演绎余生。多少次,我梦想着将这种姿势定格成为缠绵绝美的永恒,然而千万次的寻觅,千万次的等待,没有人告诉我你在那里!
小哥哥,35年的时光,仅靠我们这瞬间的表达能找回来吗?当年你为什么要走?你为什么不带我走?为什么不再回来看我?为什么一直不和我联系!为什么只记得我爱哭?为什么直到今夜你才想起我?
小哥哥,你能用一次拥抱诠释我35年的寻找和等待吗?
在这个被泪水打湿的无月之夜,小哥哥,你拿什么告慰我们已经离世的奶妈和泪雨纷飞的我以及那已成为过去然而却永远无法忘记的35年时光,还有那无限期的继续牵挂和思念的未来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