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冬天,妻子就开始忙活起来。选一个晴好天气,招呼我搬出散发着淡淡香气的新麦子。看上去,妻子有足够的耐心,还要一箩一箩地箩净沙土,用簸箕簸净草梢,然后倒进盛着清水的大盆内,开始捞起来。
妻子随意地扯着闲话,但眼睛并不离开大盆,笊篱在水里旋转几圈,一个猛子扎下去,捞出麦子,倒进袋子里,最后才倒在院落的水泥地上晾晒。
我就那么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妻子忙活??醋趴醋牛宰泳涂诵〔?,那笊篱上的麦子,跃动着,晃动着,慢慢摇曳成一片金色的麦浪,在微风中荡漾?;狗路鹂醇?,澄碧的天空下,风吹麦浪,妻子走进一片成熟的麦田,揪一个麦穗,用手掌心搓几下,然后填进嘴里,慢慢咀嚼着,品味着。她在品味什么呢?哦,那一定是在品味日子的甘甜与芬芳吧。
上午的阳光,温暖而怡人,年景饱满而有温度。阳光很快划过正午,耳边是麻雀叽叽喳喳的欢呼雀跃,妻子坐着小板凳,伏下身子,扒拉着麦子,还会让麦粒从指缝间溪流般流淌出来,细细地捡视着里面的沙粒。日子是如此地地静好,可不能有沙子混在里面。我倒觉得,妻子指缝间溪流般流淌的,那一定是轮回的四季,是如歌的岁月,是庄稼人锅碗瓢盆平淡的日子。我仿佛看见,大锅里新蒸出的大馒头,又喧又软,热气腾腾中泛着亮光,散发出谈谈的诱人香气。如果大馒头就着油炸小干鱼,或是脆生生的萝卜咸菜,真能撑破肚皮……直到听见妻子喊声“推磨去”,我这才回过神来。
机组磨坊就在村头,一年到头轰鸣着,奏响着一曲欢快的生命之歌。骑上三轮电动车,转过几条街巷,就看见有人在烟火味儿很浓的机组磨坊里忙碌了。嘿,这头倒进麦子,那头就像变戏法似的流淌出雪白的面粉了,就跟不期而遇的一场飞雪一样,真神了!
机组磨坊主人,是三叔的儿子春哥,三叔像春哥一般大时,在生产队里负责磨坊,我小时候没少去磨坊推磨。不过,那时侯是地瓜干当家,推磨推的是地瓜干,很少有玉米,只有在过年时,才能推一次麦子。哪像现在,麦子面当家呀!
前面的一家刚推完,后面的一家就得赶紧跟上,将麦子倒进仓里。伴随着机器的轰鸣,一阵春蚕食桑叶沙沙响般的美妙旋律,在耳边久久回响。抑或是像一场久违的春雨,从遥远的天际漫过来、漫过来,洗刷着漫无边际的青青麦苗和离离野草,令人不醉也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