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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下的老院子 （外七首）
雷文


乡下的老院子

阳光和月光，被青瓦截住
苔藓点缀其上。小片天空的雨水和雪花
在此处集合。这些重复的动作
让房檐下的石板承受着洞穿的压力
试图从四面突袭的风
失陷在屋内的笑声中。确信墙壁是老了
挂在它身上的蓑衣和斗笠
远看就像缝在它身上的补丁

如今，我的父亲像只倾斜的水瓶
决心将瓶内有限的水
一点一点地，在这里倒尽


三江水乡
 
你是三条河流的青睐之处，不布道
亦不传经。如果，你以巴州的名义
原谅我迟到的理由，那我就承借—条船
摇橹，在微风吹开的鳞片里
寻找你千年不减的魅惑
 
你那不动声色的美，像一面巨大的镜子
照着我不敢自视的面容。我怕
—不小心，“就被加速的风，揉碎影子”
三江，你静无止境的烟波，又何止
淹没了我—个人虚无的感叹
四十多年的抗争，抵不上你一滴的重量
 
我这世俗的身体，还在幻想
去做一条鱼，在你深远浩淼的水波里
摆动自由而幸福的鳍


山路

那些白云，那些溪水，似曾相识
花轿在父辈时就停止了行走
唢呐声远去，但余音仍在
岁月落下的灰屑，掩盖了当年的脚印
只有荒草的根部还藏着曾经的心动
这是件不可复辟的事物
几十年里，我只带领过—支队伍
从黎明出发，吹吹打打地把你从娘家接走
山路上又长出了许多葱郁的树木
而我从未将“亲爱的”说出口


刀

来到这个世界
就是为了将完整分割，破坏，甚至
还原成泥。一片草，一棵白菜
一只不能再满足主人欲望的牲畜
都有可能与之狭路相逢
这并不能代表，人
可以幸免，也不代表刀就不会失手
最悲惨的莫过于一把刀
插进一个人的肋骨没有撤回
二者同时曝尸荒野
多年后，骨头在黑夜生出磷火
刀却被锈?；谟?br/>

幻觉
 
那些写好的文字，并未寄出
原因是树叶的响声，郁金香的左顾右盼
都是来自风的压力
我怀疑自已，—直在你当年飘起的
长发中断章取义
有些被动的结果，让我读出了暗示
 
多年以后的黄昏，我在街道上看到
寂寞的路灯，为黑夜打开眼睛
电流到达的时间，恰恰是
漫长的—天。原来，你仍是
灯光下的—枚影子，忽远忽近


在茫然的城市中

能带走的，仅仅是一具肉体
就算是逆风，你也没有回头的意思
比别人跑得更快，这是出走时的初衷
春天的桃花，已开在郊区
你出走时的意愿仍未发芽
泪水在眼角，顺着面庞演绎出长度
看花的请柬千万不要送给怀揣方言的人

车站和广场，都用普通话统一了口径
面对“故乡”的爱，大家都彼此保持着
对这种集体口是心非的黙契
谁戳破了对方，也就等于伤害了自己


弯曲

曾经亲密无间的两棵草
被飞来的石板压着。消失许久后
又突然从石板的两边，重新长出来
风—吹，它俩彼此点点头
好似两个相爱的人，失去多年联系后
又住到同一座城市的两岸。偶尔
在大街上相见，也会意地笑一笑
只是时间，让草和人都明白了弯曲的意义


乡村旗帜

祖父坟上那棵树，朝南的一边
叶子特别茂盛，怎么看
它都像一面旗帜，孤独地插在那里

我想：用布做一面旗帜是多么容易
要让它站起来是多么难；让它站起来后
迎风飘扬是多么难；让它像祖父
那样躺下后仍然举着，又是多么难

现在父亲仍然生活在乡村的阵地上
至于我，即便回到这个秩序里
以后扛着的，也绝对不是那面旗帜的颜色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