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亲戚
来源:作者:李建国时间:2013-04-18热度:0次
有好多年,除了看望母亲,我已忘却了这一人间游戏:走亲戚。
原因很简单,自以为看破红尘,不屑于任何尘世的规则和游戏。
母亲曾用期许的目光望着我,而我则用沉默抗拒着:让所有的人都把我忘了吧,我不想见任何人。
可是现在,母亲去世了,再没有人为我遮风挡雨,再没有人替我走亲戚了。父亲说:以后所有的亲戚,你们自己去走吧。
想到母亲期许的目光,想到风雨世界中更加孤独的自己,我决定破茧而出:走亲戚。
那是一个非常炎热的日子,我去看望二舅、三舅(大舅已去世多年)。走在那条似曾相识的小路上,恍然如梦。依稀记得,村东是大舅、村西是三舅,二舅在村中间。早年在小镇上读书的时候,这条小路曾承载了太多的温暖和亲情。每个星期天,我都会在这条小路上往还来回。如今,这条小路我已十几年没走过了,我沉浸在自己人生的坎坷与苦痛中无以自拔,把所有的亲戚都逐出了心的家园。自我与固执织成的茧,把我紧紧地 缚 于其中,几乎已是不近人情。亲戚这个字眼,已在我生活的字典里悄悄消失了。
当小村渐行渐近,以至于突兀 在眼前时,我的内心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绪,犹如打翻的五味瓶,甚至还有一种近乡情更怯的感觉。我不知道这个曾经熟悉的村庄,是否还会接纳一个被命运改造的面目全非的人。
在那变得几乎是完全陌生的街道上,七走八拐,我终于找到了二舅家。原来的老屋已是不见,代替它的是几间新房,只一间瓦屋还保留着,二舅就住在那里。当二舅颤颤巍巍,拄着拐一步一步走出来时,我的内心一阵抖动;二舅老了,已真正变成了一个老人。他再不是当年那个个摇着货郎鼓,精精神神走街串巷的二舅,再不是那个笑吟吟的站在学校门口,为我送馍的二舅了。他几乎认不出我来,只是疑惑地问:“你是国?”我含泪点了点头。二舅一下子抓住我的手,一边摇,一边老泪纵横:“十几年啊,十几年都没……”我喉头发紧,已哽不成声,一边拿毛巾给二舅擦泪,一边恳求道:“别说我,二舅,别说我……”此时,我的心颤抖不已,久违的亲情又暖暖的把我包围,而我却象一个犯人,站在亲情的审判台上,等待亲人的审判。
那天我没有在二舅家吃饭,因为我还要去看三舅。三舅得了癌症,已是晚期。
也许是上帝对我多年不走亲戚的惩罚吧,见到三舅时,我已不知道用什么言语来表述了。
那是两间老屋,土墙,土地,当屋放一张床。起初我并没有看出那床上的人,直到走近,才知道那床上竟是枯瘦如柴的三舅。三舅已不能说话,见到我时,只是手动了动,随即泪水一滴滴的掉落。此时,我已是欲哭无泪,只拉着三舅干枯的手,一遍遍的重复着:“三舅,你心里想说啥,我都知道,你不用说,你歇吧?!?BR>曾记得小时候,我经常随母亲去外婆家住,每次见到三舅,他总会笑吟吟的给我买糖果吃。三舅年轻时曾是一名潇洒的军官,只因外婆常年有病,为了尽孝,三舅辞官还乡,一生为农。十几年了,我没有看过三舅,没有给过三舅哪怕是一颗糖的报答。现在,我来了,带了许多礼物,而三舅,却是除了水,已咽不下任何的食物了。
我几乎是带着逃离的心情离开了三舅家。
过了一周,老家来电话:三舅去世了。
很久,很久,我望着天边的落日,想起母亲的期许,想起二舅颤抖的手和三舅泪流不止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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