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车驶抵日月潭小镇,夜幕将至。雨,仍然淅淅沥沥下个不停。大大小小的车辆,挤满了小镇的十字路口。
导游阿义通过车载话筒告知客人,我们乘坐的大巴车无法前行并阻碍了交通,必须驶离。宾馆就在车前方大约100多米的街边,请大家抓紧下车,拿着行李步行前往宾馆。
来到车门口,我一下子愣住了。宾馆方向是路的下坡,高过脚背的积水顺着路面不停地往前流淌。换鞋是来不及了,我正犹豫着准备撑伞,只见阿义淋着雨,提着一只箱子从我的面前穿过。我一眼就认出那是我的行李,也是游客中最大的一只箱子。我急忙下车,举起雨伞向前赶去。风雨暮色中,阿义躬着背,左手拎着箱把,右臂夹着箱子,一崴一崴走的很快,齐颈的白发在脑后不停地左右摆动……
我终究没有追上他。当我收伞走进宾馆时,阿义已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条毛巾,正弯着腰,擦去我箱子上的雨水,而他的头上和脸上挂满了水滴。
晚餐即将开始的时候,阿义来了。他双手捧起一只只小碗,先后送到客人面前,弯腰微笑道:“先喝碗姜汤,防止感冒哦”。
面对阿义,我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激。
阿义是台湾人。几天前,第一次在桃园机场见到他时,我们很难将他与“导游”的职业联系在一起:矮矮的个子,披着一头长齐耳根的白发,黝黑的脸膛上,两只小眼睛习惯地眯成一条缝,嘴唇上灰白的胡须翘翘的,足有1公分长,特别是讲起话来,沙哑的嗓音格外干涩,让人听着有些揪心……只有他那永远谦和的微笑和有问必答、有求必应的忙碌,让人感到一种难以形容的温暖。
晚餐之后,雨停了。狭窄的街道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我突然看到街边一家民居开设的简易餐馆里,近门的一张长条木桌前,昏黄的灯光下一个熟悉的背影正举杯畅饮,满头白发拖在脑后。
“阿义——”,我脱口而出。他回头看到我,立即起了身,就像遇到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他满面笑容,双手紧握着我的手,一个劲地将我往屋里拖。
小餐馆五张桌子,只有他一个人在用餐。桌上三个小炒,一瓶当地土烧。
阿义酒兴正浓,我们一次次地举杯,从台湾谈到大陆,从过去讲到现在,很有些“酒逢知己”的喜悦。而当谈到日本蹂躏台湾的那段历史时,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下来。他向我讲述日本人屠杀台湾人的罪行,他告诉我,他的三个亲人就死在日本人的手里。当他说到“日本鬼扫荡后,乡亲们回到村里,看到房子被烧了,牲畜被抢了,自己的亲人被吊在树上,有的还被剥了皮、还有的扔进水缸闷死……”时,抑制不住悲恸的哽咽,放声抽搐起来。这种悲惨的状况在昨天的行车途中他已经给大家讲过,昨天讲到这里时,他也是悲痛地哭出了声……
如果不是我的出现,这个夜晚,阿义可能会享受一醉方休的快乐。沉默片刻,我把话题转向他的家乡。阿义是个性情中人,谈到家乡,他又打开了话匣。
他的家乡在新竹县尖石乡。阿义告诉我,因山区交通不便,家乡原先计划发展的观光业,受到自然条件限制。他说,“也就是那个时候,我离开了老家,到山外来从事观光业服务,没想到,一做就是这么多年”。
他很自豪地给我讲起他出来之后家乡的变化。过去,他所在的村庄,一直以生产高山经济作物为主。村子位处石门水库上游集水区,乡亲们发现高山农业活动经常造成上游的水土流失,而下游水库却逐年形成了淤积,长此以往,会带来生态环境的破坏。因此,近年来,乡亲们渐渐改变了以往的惯行农法,转型经营有机农业了……。
听着阿义的介绍,我仿佛看到了一群识大体的朴实乡民。阿义讲着家乡的变化,我却感受到一种观念转变的新风冲击。在我看来,人与自然的关系,在很多的时候会形成一种无形的或尖锐的对立,人类无止尽的坦然获取,必然导致人与自然的关系不断趋于恶化。大山深处的那些乡民谋求生存发展的转变告诉我,人们惯性的行走着的并非是一条纯粹的光明之途,有时也必须重新寻求一条可能的再生之路。
阿义又一次给我的酒杯斟满了酒,乐呵呵地望着我。我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几天来他忙碌的身影,回想起他捧着当地水果让大家品尝的热情,还有,他讲述苦难历史时那悲痛的沙哑的声音……越了解阿义,就越感受到他的淳朴。
我们相约,我下次来台一定找他。他说,下次见面一定带我去新竹,看看他的老家。
我和阿义有缘,我们同年同月生,他比我只小一天。
作者:吕华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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