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爱如帚
来源:作者:聂孝明时间:2013-09-15热度:0次
写母亲的文章越多,写作的人越费力不讨好;读者不爱看,编辑见了头痛;那为什么还有人写?两个字,恩人。
母亲活着的时候,从来不打我。
那年,母亲上街买东西,叫我一个人看家。并一再嘱咐我,别走。她一会就回来。
母亲从来没这么专注地跟我说话。她那双眼睛本来不大可那天又黑又圆。直直地对视着一个六岁多的小嘎子。那时,我虽然不晓得信任这个词,但我心里热乎乎的。我决心不出走,好好看家。
小嘎子呆不住,母亲上街走后,我在屋里四处撒目,寻找玩的东西。
箱盖上鲁字壶进入了我的视线。我把鸡毛掸子调过来,栓了个布条当鞭子。玉米秸秆哪凹凸不平的炕席上,鲁字壶盖栽栽歪歪地旋转。突然,啪的一鞭子,抽歪了,把阄抽掉了。阄盖分离,还各自晃了几下才灭。我的心跟着鼠迷了。
为了掩盖‘罪行’,我把阄盖偷偷地扣上,只要能熬过那天,日后就不承认,家里孩子那么多,非得是我弄的?
当我的算盘还没打完,窘劲还没过去,门“吱扭”一声开了。母亲背个兜子,进来了。
我脸红红地倒背着手看着母亲。母亲环视了一下四周,很是满意。屋中陈设如初,东西一样不少。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靥。
小嘎子心里装不住事,况且,我那惹事的鞭子还没来得及伪装。母亲从我游移不定的目光中发现了鲁字壶。她走到跟前往起一拿,露馅了。
我极为不安地等待母亲的惩罚??赡盖撞坏淮蛭?,还和刚下班的父亲说:“你看小明挺奸那!把鲁字壶阄抽掉了,还偷偷地给扣上了?!备盖着ね房纯次?,什么也没说,干别的事去了。
我当时茫然了,犯了那么大的错,她怎么不但没打我,也没骂我!
母亲真好!我从内心感激母亲!
兄弟姊妹当中,我最笨。8岁上学查不来100个数!
二年级时爱逃学。其实,我逃学是有原因的。我班有两个臭小蛋子。是留级生长得又高又大。每天课余时间都和我打架。他们的名字我还记得。一个是高丽棒子朝鲜人,叫朴永健。一打仗就突然发动进攻。用脑袋往我脑袋上撞。撞一下很痛。我小时候,长得高,木讷老实不打仗。孟宪振还帮狗吃食。用黑板擦往我脑袋上砸,都是凶狠的小崽子。不然,过去几十年了,我还清晰如昨地记得他们的大名。
他们最膈应人的地方,就是太黏糊,没完没了。用大人的话说,就是欺负人。天天见了天天打,每次我都吃亏。我是既不屈服又不讨好他们,又不去告诉老师。打还打不过他们。我选择了不该选择的逃避。
朝阳川是延边朝鲜族自治州中一个较大的镇。光“供销社”就有好几处。
早晨和学生一样背着书包上学,中午和大帮哄回来。
好,这种生活自由自在,无人打无人骂,简直太爽快了!
后来,我逃学的队伍壮大了。又加入了我下一届的两个小学生。一个叫顾玉起,一个叫卞宗泽?;辜堑帽咦谠笏枋巧蕉?。家属们笑她发音不正,管卞宗泽叫卞东逮。重复好几遍也读不准,引来一片笑声。
这两个小尾巴,像狗一样忠诚听话。我走哪他们跟哪,我尝到了做“司令”的伟大。三个人的小团队,像耗子一样在大街小巷中躲躲闪闪偷偷摸摸地行动。
车站那有个大下坡,我们在那每天拣好多好多的纸,叠pia ji。
有时,我们溜上店。在柜台之间的缝隙中发现“钢镚”。就用小棍扒拉出来。那时的钱,很实。一分钱,能卖一斤角瓜。三分钱,能买一斤西红柿。偶尔,买几个梨或几个杏,平分秋色。
那段岁月,过的有如神仙般滋润。我仨一晃逃学有20多天!
突然,有一天,东窗事发。母亲把我堵在家里,一顿暴打。笤帚疙瘩,像鞭子一样在我头上挥舞。脑袋、屁股、手脚、得哪打哪,打的我遍体鳞伤。
当时,我那股恨那!母亲的眼睛怎么突然变得跟狼一样三角眼?我心里暗下决心,幻想有朝一日非杀了她不可!
当天晚上,我跑到“公社”门前的杏树上猫起来。杏树上枝繁叶茂,谁也找不到我。那天晚上“公社”正在演露天电影。
我在树上呆的时间一长,就觉得“硌得慌”,趁人多的时候,悄悄下来,躲在“公社”大楞垛”中的一个大空筒子里。
电影散了,人们三三俩俩地离去。我一个人好孤单。
“小明?。⌒∶?!……小明?。】旎丶?!”远处传来了大姐那杜鹃吐血的呼喊声。我鼻子一酸,眼里止不住流下来委屈倔强的泪水。我明明听到了大姐的呼喊,却偏偏不出来。以示抗拒。
姐姐的喊声渐行渐远,当听不到姐姐的呼唤时,我害怕了。天越来越黑,大树筒子里照样“硌得慌”。这个时候,家里的火炕格外诱人,可那温暖的世界,以不再属于我!
我想到了家里的猪圈,猪杀了,里边还有草。离家近,还安全。
我蹑手蹑脚地潜回。见到了那干爽的猪草,温馨的感觉油然而生。这小小的猪窝太好了。那股平时难闻的猪圈味,闻着也觉得亲切。我把猪草摆弄一下,躺下一会就睡着了。
睡梦中耳边隐隐地听到有人扒拉我,叫我。又是大姐。
我说:“不回去!回去还得挨揍?!?BR> “不能!我保证。”大姐说。
家里人都没睡。母亲又剜了我两眼,眼神如钩带刺。全家人都开始捂被。
从那以后,转过年,我家搬到黑龙江伊春弹丸之地的白林居住,再也没敢逃学,就是连想都不敢想一次。
我家孩子多,都省心。就我总给家里添麻烦。
二十多岁那年,赶上小青年空虚的年月,我曾打坏过两个人。一个是用铁锹把人的脑袋开瓢;一个是用改锥,把人的脑袋打出了卤子。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罚了款,还蹲了笆篱子。
打仗无常胜,试问天下,那个常打仗的没挨过揍?自己曾被几个人算计,用菜刀把脑袋“叫”开了。
母亲去世那年,我正蹲笆篱子出来不久。心怀内疚,为了表示对母亲的谢罪。在招待送葬的人们当中,我是最辛苦的一个!别人都上桌吃饭喝酒,我照顾完方方面面后,灰头土脸地才扒拉一口饭。
事后,父亲单独地找到我,对我作为提出表扬。二哥事后也认真地对我说:“你表现得不错?!彼窍M已Ш茫蝗鞘?,不给家里添乱。
自那以后,国家形式出现好转,又恢复了高考制度。我看不学习没有出路。青年点的人都在梦乡里,我的床前还点着一盏煤油灯。青年们第二天嘲笑我是“黑驴圣”“煤黑子”。
后来,200来人的青年点只考取了两名技校生外,我是唯一的一名师范生。给家争了光,给青年点添了彩。现在,我还是市级业余作家。要没有母亲当年那顿恶毒的鞭帚,也许没有我现在的人生。
当我们兄弟姊妹给母亲上坟的时候,我对母亲默默地说:您老人家放心吧!你那逃学打仗的三儿子,再也不给您惹祸了!可惜,这些母亲再也看不到了!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