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外
来源:作者:李维康时间:2014-01-07热度:0次
千里之外
李维康
我一边看着电视,一边抬眼装作若无其事的看着他默默的收拾着行李,彼此我们都没有言语。
明天他又要远行去千里之外的新疆了。
这样的远行已经记不清是多少次了。离别,对于地质队员及其家属来说已经成为家常便饭,这种聚少离多的日子,就像每天必喝的白开水,除了平淡还是平淡。对于他来去匆匆的对家的探访,我跟孩子除了理解,也只能是理解。
我们有选择的余地吗?
刚认识他那会儿,好朋友(一位地质队员家属)就给我送了一首顺口溜“不幸嫁个地质郎,一年四季守空房,有朝一日把家还,带回一包脏衣裳”。当时听了,只是觉得很有趣,一笑置之后,便是义无反顾的飞蛾扑火了。
婚后,果不其然。蜜月刚度完,他便去了洛阳,这一走,就是一个月。那时,通讯还不发达,电话也就成了一种奢侈。天各一方的牵挂,似乎成了我们生活的主题。好不容易盼到他从野外回来,却是一脸的疲惫,甚至是狼狈¬¬¬——满脸的胡须、满身的泥土,仿佛经历了几世的沧桑。在你还未来得及跟他说几句话时,他已经是鼾声如雷了。那一刻,我唯一想做的就是用他带回来的脏衣服砸到他的脸上。
还没等到脏衣服晾干,他又走了。这一走又是一个多月。后来,我们有了孩子,而他,出去的地方离家却越来越远,回家的周期也愈来愈长。每一个晨昏和子夜,每一次自己或孩子身体不适时,我都有种无法言表的委屈。我甚至怀疑,他的心里是否有家的概念,家,对他来说,只不过是一个临时旅馆,路过时累了,进来歇歇而已。不然,他满脑子除了工作,怎么不考虑我们娘两的孤苦呢?因此对他的怨恨越积越深,以致在我们难得相聚的时日,夫妻间的争吵成了我们奉献给彼此最多的礼物。
也许,我们当初的选择本身就是个错误,我常想。
这种磕磕碰碰的日子一直延续到二零零三年。那一年的暑假他要去登封进行野外工作,暑假过后他就要告别原单位去北京进修硕士学位。这是他在单位的最后一次出野外。凭心而论,结婚近十年,我甚至不知道他具体是做什么的,很是遗憾。这次的工作场所离家不远,又是个旅游景点,我便趁此机会带孩子跟他去了。到达目的地后,我们先跟他一起去了工地。那是一片开阔的玉米地,当时是八月份,玉米棵已经长成,有一人多高,他们的钻塔就在玉米地中间,我们要穿过这片玉米地才能到达钻塔所在的位置。看着直径长约500米的玉米地,我的心禁不着颤了一下。参加工作以前,每逢玉米成熟的时节我都有莫名的恐惧,因为掰玉米实在是一件极其糟糕的事情,玉米叶子就象小锯齿,划到身上又痛又痒,并且这种感觉要持续好几天,更让人不能忍受的是,很少洗澡的叶子奇脏,钻一趟玉米地,不仅身上、脸上留下道道划痕,而且鼻子、眉毛、耳朵、嘴巴、脚等,总之,凡是裸露在外的,全是黑呼呼的灰尘,晚上入睡前的洗脸洗脚水就像雨水冲刷煤堆后淌下的煤水,不堪入目。所以,工作之后的很多年,掰玉米的情节还常常到我的梦中造访,我甚至都有了挥之不去的掰玉米情节。内心里,我把玉米地列为我的禁区。但现在我要重温一次梦魇了。不过这样炎热的夏天一头扎进青纱帐还是第一次。我先做了一下深呼吸,便带着儿子跟在他们身后惴惴的钻了进去。他们已在前面为我们劈好了路,即便如此,刚一进去,儿子还是哇哇大哭,里面闷热难耐,他哪里受过如此“待遇”,待到在威逼利诱下捱过全程,我们都成了地道的落汤鸡。到的时候刚过下午三点,正是一天当中太阳辐射最强的时候,钻塔附近没有任何遮蔽,我们只好躲在太阳伞下,即便如此,我们还是被毒毒的太阳烤的浑身发烫。再看那些工作人员,他们个个汗流浃背,脸色通红??吹秸庖荒?,我无地自容。在我的印象中,他们的工作就像游山玩水般逍遥自在,但真正亲历过才知自己是多么的不近人情,这一刻,我终于理解了他们每次回家的“狼狈”、他们的“瞌睡”,他们的“懒惰”,他们心中的“家庭旅馆”。家原本就是每个人心灵的港湾,是人们可以放松、休整的地方,无论在外经历了什么、承受了多大的苦楚、遭受了多大的磨难,他们都不在乎,所有那些只是他们的选择、他们的责任、他们的担当,他们无怨无悔, 只是希望家人能给他们以理解和支持。但是作为彼此心中最重要的人,我们却总是埋怨他们,误解他们。他们在承受工作辛苦的同时还要承受被人误会的精神折磨,如果换作是我,也许早就爆发了,可他们却默默地隐忍着,只因家一直在他们心里:无论是身处荒凉的戈壁滩,峥嵘诡异、令人望而生畏的雪山峭壁,黄沙漫漫、尘沙飞扬的大漠,还是那高寒缺氧、人迹罕至的苍茫高原……
“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电视上正在播放费玉清演唱的《千里之外》。我收回思绪抬眼看他,他已收拾完毕,正准备出发。看他一脸的亏欠,我只是微微笑笑,没有言语。我知道,无论多么遥远的征程、多么难舍的亲情、多么放心不下的挂牵都不会阻止一位地质队员前行的脚步。我能做的就是在心里默默地重复着梁实秋的那句:
“你走,我不送你;你来,无论多大的风雨我都去接你?!?br>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