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那天,是个好天气。天空瓦蓝瓦蓝的,一丝儿云也没有。太阳刚从东山嘴的树杈上升起来,空气就暖洋洋的,一点也不像寒冬。伊河上一块薄冰也没有,碧水荡漾。一群白鹭,一边自由地飞翔,一边欢快地歌唱。
上午九点来钟,我和儿子赵炎把“江山千古绣,祖国万年春”的春联贴好,噼噼啪啪的鞭炮刚放过,局人事科的吴银凤就打来电话,正式通知赵炎,2014年2月7日(正月初八)上午八点三十分,到人事科报道。我知道,儿子可以正式参加工作了!
赵炎,出生在1992年农历2月20日晚上10时正。那时,我还在栾川县庙子乡政府工作。那年,江泽民总书记刚上台,发了一个中央一号文件,在全国开展社会主义思想教育活动,简称“社教活动”,我作为派出工作队员,在栾川县合峪镇三里桥村蹲点驻村。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妻子卫小香产了。在我们家的院子里,用宽大的围布,围成一个四四方方的方阵,妻子躺在方阵中央的大床上,乡计划生育指导所的医生甘娥与母亲守在妻子床边,眨眼间,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婴就爬在一个圆圆的竹编的箩筐里,爬来爬去,笑嘻嘻地冲我喊“爸爸。”没想到,上午父亲真的骑着自行车赶了五十多里路来到三里桥,报喜说,小香产了,产了个小伙子。因赵炎是剑锋金命,我就给他起了这样一个名字。
赵炎小时候身体特别弱。一岁半那年的一个晚上,突然发高烧,烧得一会儿说胡话,一会儿昏迷不醒,吓得妻子当时就哭了。深更半夜,我抱着儿子,妻子跟在后边,连夜黑地跑到医院给孩子打点滴。守在儿子床边,我和妻眼都不敢多眨,时刻观察着病情的变化。窗子发亮的时候,儿子的病情得到了控制,清醒过来,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喊“爸爸、妈妈”。又是两串难以控制的眼泪。
赵炎三岁那一年,我在庙子乡政府下乡到桃源村整修进村公路。那天,妻子在合峪蚕厂上班正好过休,在家水池子上洗衣服。儿子在家院子里骑着一根小竹竿跑马马,与他爷爷一起闹着玩。那快乐的嬉笑声,满院子都是。突然,儿子跌倒了,大哭着抬起手臂叫道:“疼、疼”。他爷爷和妻子,连忙跑过去,见儿子的手臂一节骨头向外突兀着,两个大人的脸都变得苍白。妻子的腿发软,大哭着不知如何是好。他爷爷抱起孩子就往乡医院跑,妻子脚跟脚地跟着。到了乡医院,医生说是手臂骨折。那个时候,乡医院没有好的骨科医生,听说七里外的北凹村医生娄小安是这方面的专家,他爷爷二话没说,抱起孩子又徒步向北凹村医疗所狂奔。到了医疗所,他爷爷的灰色汗衫已经完全湿透了,人也跑瘫了。为了孩子,妻子请假一个月没有上班。后来,赵炎七岁在县城实验二小上学时,妻子骑着自行车把他往学校里送,在经过北河桥上一个缓坡的时候,儿子心疼他妈蹬不动车子,没打招呼从后座上跳了下来,结果,再次造成手臂骨折。
赵炎小时候患有鼻窦炎病,一到天阴下雨,额头就疼痛得厉害,吃不下去饭,还呕吐的不得了。为了治好儿子这个病,我和妻没少往医院里跑,可就是治不好。那时候,我已经到栾川县的北川一百多里外的秋扒乡政府工作,我们也已经在县城落户,没有和他的爷爷奶奶在老家居住。孩子一犯病,妻子就吃不好睡不好,整天守着儿子。为了儿子,妻子干脆把工作也辞了。后来,我在秋扒打听到一个偏方,即:一次白菊花三钱、桑叶五钱、辛夷花二钱、蒺藜籽四钱(一半生、一半熟),煎了吃,治鼻窦炎病。连续要儿子吃了一年,这才把病彻底治好。
赵炎上初中的时候,正是网上游戏盛行的时候。他上初中,又在县城实验中学,实验中学的管理是松散型管理。本来赵炎学习还不错,刚入学时,在同年级的六个班三百多名学生中,成绩在前十名,迷上网络游戏后,成绩一落再落,最后成了后十名中的学生。那时候,我在秋扒乡政府任武装部长,离家太远,只有双休日才回家一次。有时遇到政府里的临时性中心工作,几个星期也不回家一趟。因此,管理孩子的事儿,几乎全部落在了妻子一个人的肩上。男孩天生调皮,他母亲又是个泽心仁厚的人,总能有合适的理由骗过他母亲,总能用大声的吵闹让他母亲不得不让步。今天要作业本费,明天要复习资料费,后天要小考费,其实,他母亲给的钱,全扔到游戏厅和网吧里了。就这样,他的钱还不够用,他就从家里搜集旧报纸、旧书之类的东西去卖,卖了钱就一头钻进网吧里。
一次,我回到家里发现,我书架上的辛辛苦苦积累了十多年的书报刊物写作资料全没有了。追问起来,才知道是孩子拿出去卖了。领着孩子到废品收购站去找,在废纸堆里找了两天,只找到我的长篇小说《黄金机遇》和诗歌集《小鸟醒了》手稿,大多东西都找不到了。
为了孩子上学,我和妻子没少掂着东西去班主任家,妻子没少被班主任叫到学??窗嘀魅蔚陌籽?。为了孩子上学,妻子早、中、晚,不是送孩子,就是接孩子。还要站在课堂外的走廊上,透过窗子,看着孩子上课??珊⒆用陨狭擞蜗罚脑缫丫沙隽诵M????,哪能看得住?孩子给他的母亲打起来游击战。母亲前门送,他就后门跑。母亲后门拦截,结果,他和几个学生,搭人梯从厕所跑了。孩子深更夜晚的不回家,他母亲一夜不能安眠。我只好请假在家集中教育孩子,大道理小道理讲了几马车,他就是听不进去。无奈,暴揍!无济于事,痴迷不悟。
赵炎初中毕业的时候,学习成绩已经无法到县城的一高去就读。小小年纪,踏入社会也不是个事儿。死马当成活马医。通过朋友,那年要他到郑州一个电脑艺术学校上“3+2”,就当他长身体,就当他去见识更广阔一点的世面。没想到,这孩子,第一年思想波动还比较大,第二年开始思想竟稳定了下来。后来,成了班级数一数二的好学生。学校暑假期间,社会实践活动,他到河南大学等院校、河南电视台等部门帮人设计联络过出版书籍事宜,到江苏无锡、广州深圳等地厂家搞设计,开始是学徒,后来当师傅,回到学校的时候,这些单位都给赵炎很高的评价。
赵炎在郑州上学五年,学费、书杂费、生活费,花去了我将近十万元。我一个普普通通的工作者,他母亲又下岗多年,还有他哥哥和我的父母六口人之家,其生活的拮据程度可想而知。一个月我和他母亲只吃一次豆腐,家里来了亲戚朋友,这才割点肉改善一下生活。逢年过节,只要我们的衣服还能穿,就不添置新衣服。就连今年春节,我和他母亲,也只是每人买了一双袜子。一辆将近十年的自行车,是妻子经常出门的代步车。我往来于上班回家的路上,一直是安步当车。但令我和他妈欣慰的是,孩子前年大学毕业,去年在郑州打工一年,元旦佳节回来的时候,不仅给我买了一个精美的珊瑚石烟嘴、一条铁观音茶叶,给他妈买了一条银质的精美项链,给我们买了一箱精美的“红枣莲子羹”滋补品,还给我们带回5000元现金,他自个儿出钱又买了一辆价值3500元的“新蕾”牌电动车。
局领导考虑到我这些年对局里的工作贡献,也考虑到我的家庭实际困难,特批准赵炎到局里工作,我和他的母亲心中有说不出的喜悦。
自元旦赵炎从郑州回到家里,显得特别懂事儿,经常帮助他的母亲和我干些这活儿,干些那活儿。我将要准备出版的三本书:长篇小说《月亮湾的弯月》、小说评论集《掀起小说创作盖头》、报告文学集《使命》的封面页码,全由他设计完成。
当除夕的晚上辞旧迎新的鞭炮灿烂夜空之后,赵炎走到我和他妈的面前,“噗通”一声跪下了,他说:“爸、妈,为了我,你们辛苦了。我给你们拜年!”看到孩子能这样,我们百感交集,两行热泪不由地滚落面颊…… (约2986字)
2014年2月3日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