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上的一天
来源:作者:马半丁时间:2014-02-22热度:0次
高原上的一天
1、
照例和平常一样,还是在那个固定的时间点醒了。吵醒我的,正是二妞。二妞是一条守卫基地的黑毛狗,样子丑丑的,憨憨的,看人时却一副鄙视的样子。听说二妞这个名字是由徐妈取的——徐妈是基地的男厨师。徐妈走起路来很慢,仿佛担心随时会摔倒一样。二妞一叫,徐妈开始在厨房里叮叮当当地收拾早餐了。二妞说:“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汪”,徐妈说:“二——妞——,二——”,听到喊声的二妞飞快地跑到徐妈跟前,正亲热地蹭他的腿呢。我正是这个时候醒来的,打个转身,看见屋外挤进的一柱亮光把十一人住的帐篷照得亮堂堂的。这柱亮光中间,细小的尘?;ハ嗤妻愕刈鲎乓庠谭欠驳脑硕?。郭老大已仰身座起:“起床了,都起床了!”他的声音极具穿透力,清晨的宁静瞬间被打破了。我们都喊他郭老大,其实他是老二。他是这个项目的技术负责??吹轿乙研牙?,他问:“适应了一天,现在感觉怎么样?要不今天再休息一天?”我一边麻利地穿着衣服,一边向他表达了迫切想要出去干活的想法。隔壁帐篷一到此时,准会用一个脏兮兮的低音炮放起一连串劲爆的歌谣,在他们歇斯底里的附唱声中,基地以及周围活泛了。掀开门帘,刺眼的阳光已将基地罩成一片,湛蓝的天空在视线所见的偌大范围内,一切都显得那样安详、神圣、阔大,。八月不到,已有点冷了。帐篷顶这层厚厚的霜粒更是一刻不停地炫耀着。二妞呢,这时开始窜前窜后的撒欢跳弹。固定的时间,稀饭鸡蛋、馒头大饼,吃完后还磨蹭什么,赶紧趁车到野外工作去吧!
2、
我是在车子临行的前一刻得知自己被安排随另外三人一起踏勘的。
因为项目上人员众多,而车子又不够,拉我们到目的地的正是少爷开的这辆大卡车。少爷并非他的真名,他的真名很少有人知道,项目上所有人都叫他少爷。我也叫他少爷。少爷口才极佳,以前我以为出口成章只是夸张词,见过少爷后我再也不这么认为了。他又幽默,那些随口而出的黄段子总会让人想上很久。可惜少爷识字有限,肚中墨水自然不多,不然他至少可以是个了不起的大作家?!白骷矣惺裁戳瞬黄穑共蝗缥艺馑净嫣棺杂?!”当我向少爷表达了我的惋惜后,他用这种极蔑视的语气回答我。也难怪,他手拿A级驾驶证,就开车这一行,怕是打遍天下也少有敌手了。少爷临老郭床而睡,就在刚才起床那会儿,老郭还笑话少爷放的屁好有威力,把临床的他给震醒了。
“你说你的屁多有威力,我的床都颤了三颤!”老郭说。
“×你妈哦,我的屁那有你的话有威力,我的屁震醒了你一个,你的话却吵醒一屋子!你们说是不是?”少爷操着一口标准的四川方言。说完此话,他嘴角隐隐浮出一丝笑意,见没人应和,这丝笑意很快就识趣地消失了。见大部分人醒来却还未起床,他又熟练地斜靠在帐篷上开始摆弄起手机了。
听老郭早上说,送我们到目的地后,卡车顺路要下趟县城。上山有些日子了,重新补给些必要的物资才是大事,一刻也不能耽搁。
这边的路几乎都是这样,坐在少爷大卡车的车厢后面感觉得尤为明显。他们都称这种路为“搓板路”,如此庞然之物在“搓板路”上行驶时也不敢猖獗半点,但即使这样,座在车厢中的每一人仍会颠了又颠,仿佛动作大到夸张的打嗝,他们的脸面往往又扭曲得不像样子,少有安然若无事发生者。再加上无时不想凑热闹的灰尘,整个车厢于是弥漫在一种躁动又怨愤的情绪中,幸好老郭也在其中,这种情绪才强行被制住了。想起早上,我囫囵囵吞咽了一颗鸡蛋,真担心再这样下去,这颗蛋终会被原模原样的从下部颠出来。但是让人高兴的是,不一会儿,车就停了,本以为已到目的地的我正欲从车上跳下去,却有两三麻袋东西甩进车厢。原来我们又遇上搭车的了——听他们说,这种情况在高原上极其常见。而且,朴实友好的搭车人昨日因为此事还特意到基地找过老郭。想必他也要顺路去趟县城?等车外这个年轻的小伙甩完这两三麻袋东西后,旁边的一位年老者对他叮嘱了几句,我肯定是听不懂的,呜呜哼哼如巫师作法。叮嘱过后,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和一支白笔。站在车上,我看得清楚,他的笔随着手地慢慢移动,只一阵子,一串美妙却又形同相似的符号就产生了。我猜想这必是藏文。他握笔以及一笔一划认真写字的样子真是缓慢极了,也虔诚极了,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在高原上随处可见的朝拜。这位老者转身准备离开时看到了正在好奇看他的我,嘴里嘀咕了两句并对我微微一笑,黝黑的额头上于是皱起两三排深深的褶子。我也对他笑了笑。因为这一停又耽搁了不少时间,老郭又开始叫骂起来。这位藏民老者座在相对舒服的车头里。听车里人说,麻袋里装的正是高原上价格不菲的黄金菇。我料想他是要拉到县城去卖钱吧?
如果放到内地,黄金菇可贵了!光这三袋就值好多钱。不知谁说。
“是啊,他们藏民其实有钱得很。国家的政策老是向他们倾斜,而且又占尽地理优势……”有人附合。一车人于是开始论说起钱的诸多好处来。说到钱,车子里所有人都活跃了。这那是三袋黄金菇,这分明是三袋放着诱人光芒的黄金??!先前笼罩在每个人头上的颠簸阴云瞬间被这三袋黄金消散得不见影踪……
我们四人是让嚣张着摇尾而去的大卡车抛在路边的。下了大卡车,设计好的踏勘路线也就开始了。
3、
阳光一如既往得烈,每个人头上灰色疲乏的遮阳帽算是向这里的太阳无条件地投降。衣服是橘黄色的,远看如几朵艳丽的小花盛开在青青的高原,格外显眼。
此次踏勘我们有穿过沼泽、高山以及深谷……这没什么,相对于其它地质工作,踏勘无疑是最轻松的。一路上我们有说有笑,偶尔吁吁气喘那只是因为山太高谷太深氧太薄。标哥年龄最大,所以他往往落在队伍的最后面,他提着地质锤,有时候会叮嘱几句我们要注意什么,岩石中矿物成份和含量的变化等等。这也难怪,他是大佬,这种极具技术含量的活只有他捏握得准;钧哥姓李,体型魁梧,一张娃娃脸却不合时宜地长在脸上。他和我一样,都来自大西北,可是他威武又不失隽秀,身壮又匀称得体。我就不同了,只记得小时候有人说过可爱,稍微一大,村里人惊奇我还是不是以前的我,“人家娃娃往往越长越心疼,这家子的娃娃怎么越长越丑!?”村里人唯恐躲我不及。而且我又显老,小小年纪,额头就有数条虫虫爬。
钧哥带有明显地方特色的普通话把我们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扯近了很多,他是标哥的帮手;还有萌爷,我戏称他为萌爷并非他年老,恰恰相反,他是我们四个中年纪最小的一个。他和我毕业于同一所学校,而且同一年来到同一个单位的同一个项目上,你说我们能不熟悉吗?萌爷专业知识扎实,做事又严谨认真,大有将前浪推倒在沙滩上的架势,此次踏勘他主要负责gps定点和野簿记录。
那一天我们走了好长好长的路,等回到基地时已快到凌晨一点。最主要的原因是来接我们的车不小心陷在了泥沼中,费了好大劲才让其能动弹得了。再次经过那片沼泽地时天已擦黑,和车同来的小柏斜背着那只长桶保温杯,拿着不怎么亮的手电筒在前面为我们引路,我们在车里笑谈这是高原版的“鬼子进村”;那一天我们在现场看到了很多稀奇的地质现象,有槽模构造,波痕构造以及大面积的枕状玄武岩……我们还见到了传说中有神仙居住中的雪山,远看雪山,如挂在山头的一朵白云,又如老人高高挽起的发髻,白亮白亮。那一天我们踩着繁花,闻着草香,若是渴了,掬一捧流淌着的清泉喝到咕咕打嗝,或者干脆俯身下来和大地几近平行,舒服地喝到仿佛要醉。当翻过最后一个山头时,萌爷问,不知你们发现没有,原来这些密密的小花也有分带性,在山顶几乎全是清一色的黄花,可是到山的两侧就成了红花?不知这和岩性有没有关系?我们不知所以,直叹萌爷观察得仔细。
回到基地吃罢徐妈为我们温热的菜汤。赶紧悄悄地溜进鼾声四起的帐篷,带着亮晶晶的星星,和妈妈的脸庞一样的月亮进入梦乡,高原上的一天也就结束了。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