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花开
董一佐
一开始并不知道它的名字,虽然习惯于问名。一开始也并不是为了去欣赏它,只是急着去开启一段尘封了的明代史。你和它的相遇,纯属计划之外的偶然。
可是,当你随着一队行人快步穿过那条清幽的石砌小径,无意间目光碰触到草坪上石径上,那些散落的紫色小花杯,你就再也不愿挪动脚步了。
细雨如丝飘扬,落花咂地有声。俯身拾起紫色的精灵,第一次如此贴近这玲珑的花钟,这精致的芳樽。
一朵花果然是一只蝴蝶的前世吗?在它优雅地坠落之后,哪里会飞起一只斑斓的蝴蝶?蝶须般的花蕊,蝶羽般的花瓣,蝶腹般深沉的花杯。
它们并没有枯萎,为什么不枝头抱香?一场斜风细雨,不需蓑笠不需伞,却足以催促生命的进程?
所有的树木都是令人喜爱的吧。无论是高大的乔木,还是低矮的灌木。
你抬头望去,以近乎180度的仰角。一株高大挺拔的树干,正撑起一片硕大的云冠,上面繁花烂漫,连成云霞之势。
它的伟岸仿佛是属于男子的,它的绚烂似乎又归于女子的,你不知选人字旁还是女字旁,所以第三人称用“它”。
美好的生命状态,自成一种气象。它一定有过寂静大地深处的经久酝酿,每一个节气,旋转自然的伟力,在冬的风里筹谋,在春的雨中舒展。它的根越扎越深,越布越广,紧紧扣住大地之脉。
停歇的鸟儿来自四面八方,拂过的气流传自天南海北,吸纳的氧份根于循环的自然,它与整个世界交流,却只站成一种飒然的姿态。
而今,它又把一切情绪荡开,把一切驳杂推开,这个时节只表达一个纯然的语句---绽放。试问,一段生命繁盛如此若何?一项事业繁盛如此若何?一代王朝繁盛如此若何?
枝叶不断地向上拔向上拔,树冠托起春花秋月,贮藏不老的光阴。是的,不老。也许只是错觉,它好像通体没有岁月的褶皱,只有日渐增加的喜乐与内涵。而它树下的时光,直如白驹过隙,转瞬就一毫一厘一春一夏地过去了。
半晴半雨,它的影子覆着你的影子,清凉而安静。如果此时此刻天地骤然定格于此,是个令人陶醉的遐想。穿着紫色纱裙清瘦的你,就可以永远怀着喜悦的心,虔诚仰望一棵繁花似锦的大树。
仰望这顶华盖,心中打起串串问号,漾起圈圈涟漪,以树冠的形状大小为界为岸。究竟是什么,迷香似的吸引着你,让你觉得跋涉千溪万岭,能看一眼这真实的繁花就足矣?是连成云阵的花海?还是这恬淡素雅的意象?
人们赋予许多花以不同的花语,它的花语多个层次,从花样年华的心事,到山林高士的隐逸,以及形势状态的暗寓。它既是豆蔻年华女孩子的心情,也是久经岁月磨砺后,炉鼎里那枚晶莹的琉璃。
站在它的面前,你可以毫不费力地回溯至少年时代,看到曾经如花的笑颜,看到曾经碧润的心。从时光的那端,遥看现在秋果般的你。有个疑问萌生于心里:只要精诚所至,一个人精神上的淡雅,是否可以从少年延续到中岁,乃至贯穿一生?
然后你懂得了,那高高的树干撑起的大伞,月月年年,如此之内敛,又如此之绚烂。绚烂过内敛过,已经不再执于相的一端。
也许不同的心境,关注点会不同。沿着时间的长河漂流至此,在这里允许停留的时间也只能是一刻或几刻。
眼前是美好的景致与心情,回首就是断崖,就是汹涌的浪潮。多么割裂的时空与存在啊,如何跨得过去?可是必须向前走,即使没有宝马腾渊,翅膀也早被潮水打湿。
细细的花蕊,碧绿的花萼,盛满雨露的花杯。与春天欢快地呼应着,与鸟儿欢快地呼应着。其实,以你仅有的生物地理知识,你就能知道,它和其他一切生物一样,生命的旅途,既会遇到平波上的风和日丽,也会遇到彤云下的浊浪排空。它只是淡淡的喜,淡淡的伤。阅尽千帆的眼里,一切皆为寻常。
读一棵树,然后,成为一棵树。像它那样坚定,像它那样绚烂,像它那样茂盛。
后来,知道它有一个诗般的名字---桐花。
(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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