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内疚
来源：作者：张朝霞时间：2014-08-24热度：0次
接到您去逝的电话时，我正在书房里写东西，顿时阳光灿烂的书房，一下子暗淡下来，随及泪水长流。
您怎么不和我告别就走了呢？我也是您的一个女儿，一个不孝之女，您还记得我吗？
我不能原谅自己，我竟然30年没有去看您。我不配做您的女儿，我不配知道您去逝的消息，更不配去送您。
但我还是来到了小山村，来到了您的灵前，看到您的遗像，看到您的灵柩时，我顿足，我捶胸，我嚎啕大哭，也无法表达我痛彻心肺、悔断肝肠的悲痛心情。
奶妈，不孝女送您来了。您能原谅我吗？您还愿意再听我叫您一声“奶妈”吗？我知道您是一个伟大无私的母亲，您有一颗宽容博爱的心。您一定会原谅我的，对吧奶妈？但我不会原谅自己，永远不会。这种内疚将会伴随着我的生命，笼罩着我的记忆，直到我在天堂里见到您，当面向您谢罪为止。
奶妈，30年没有去看您，这不合乎常理，但我真的没有去看您，想起来也不是我无情无意忘记了您。其实奶妈，30年中我会经常想起您，牵挂您，惦记您，打听您的生活状况，关心您的生存命运。
奶妈，30年没有去看您，我不能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更不敢对世人，特别不敢面对的是小山村的人。也许世人并没有多少人知道我是您的一个女儿，但小山村的人知道，您养育大的我众位哥哥姐姐们知道，您更知道。
我知道您虽然也是30年没有见我，给我捎信，和我联系，没有通知我参加有关您的一切活动，但您并没有忘记我。也许您是不想打扰我，也许您也已经断定我是一个无情无意的不孝之女。不是的奶妈，我没有忘记您，我一直在默默地爱着您，并以您为原形写了一本书，我一直在心里千万次的呼喊您。奶妈，也许是我在那本书里，把我对您的感激、感恩之情和永远的爱写进去了，并把现实中的您当作书中的您，老认为您就在我的心里，就和我生活在一起。
写您的书还没有出版，您在我的书里是那么的年轻漂亮，但是奶妈，当我在您的灵前看到您88岁的遗像时，我的心里难过极了。我的奶妈不应该是这个样子，应该是我心中永远漂亮的样子。
我知道您88岁的人生岁月，艰难而又壮美。
听小哥哥说您在7、8岁的时候就失去了母亲，在继母的白眼中长到15岁，嫁给了第一个奶爸，并于16岁时生下了您唯一的儿子---我们的大哥。不幸在您20岁时第一个奶爸就去逝了。21岁时您认识了我的第二个奶爸，并于22岁时带着大哥，随奶爸来到现在的小山村。年近花甲之后又走到第三个奶爸家。
您一生把失去了母亲的二哥姐弟四人抚养大，把您娘家侄儿—我的小哥哥养大，又把大哥家的儿子、儿女，姐姐家的孩子以及第三个奶妈家的儿孙等数十人养大。而您亲生的唯一的儿子却先您走了。奶妈，用姐夫的话说，人生的三大不幸，您都经历了。但您是一个坚强的人，一个伟大的母亲。因为您拥有众多的儿女和孙辈，拥有辉煌的人生和幸福的晚年。
小山村的人说您是心血和爱养育大这么多的孩子。虽然我们没有吃过您的乳汁，但我们喜欢叫您奶妈，而我和另一个哥哥只是您的干儿女，但我曾经在您的身边生活了好长时间，几乎天天依偎在您的身边，吃您做的饭菜，享受您对我的母爱。但从第二个奶爸去逝后，我再也没有来小山村看过您。您走到第三奶爸家后，我去看过您一次。
那年我还在读高中，长得又瘦又高。当我和同学们一起踏雪步行30华里来到第三个奶爸家时，刚刚来到这个家不久的您，下雪天到院子里搂柴时不慎摔伤了右腿，正坐在炕上修养。您一看到我就高兴地让我坐在您的身边，用温暖的双手像小时候一样把我的脸捧住，亲切地注视着，然后又把我拥在怀里，仿佛丢失了好久才找到一样的珍惜。不知什么原因，您抱着我时流泪了，我也哭了。奶妈，为什么您抱着我时要泪水长流？至今我都不明白，当时更不会明白。也许您对每一个去看您的儿女都是这样。奶妈，不知道为什么，我虽然不是您的亲生女儿，而您虽然也只是我的干妈，但我们之间的仿佛有一种特别的说不清的情愫在里面，这是我和我亲生母亲之间没有的一种特别感觉。
您抱了我一会儿后，让我坐在炕上继续暖和着，而您却拄着拐杖下地给我做饭去了。您用家里仅有的一点白面，给我做了羊肉汤面，那香美的味道，我永远不会忘记。这是我在这个世界吃得唯一一次最美味的羊肉汤面，只有奶妈您才能做出这样美味的羊肉汤面。
晚上，我做作业的时候，您就坐在我的身边看着，让我把腿放在您的被窝里，我就那样爬在炕头上把周末的作业做完。
第二天，您硬是拄着拐杖，带着我来到供销社（第三个奶爸的家在一个乡政府所在地），用三元钱给我买了一条当时十分流行的白色毛线围巾。
奶妈，您知道吗？我想这白色围巾已经想了好久了，但因为太贵，父母一直没有给我买。而您，我亲爱的奶妈，竟然用尽了自己的积蓄给我买了这条我十分喜爱的白色围巾。您把漂亮的白色围巾围在我细嫩的脖子上，看着身材高瘦、扎着长辫、穿着花棉袄、素面朝天的我，高兴地说：看我们家丫丫长得多好看！然后又把我紧紧地拥在怀里。
奶妈，您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拥抱我呢？难道前世您是我的亲娘？奶妈，为什么您每一次抱我，我都感动的泪水长流，难道我们来世还要做母女？奶妈，我已经长的高出了您一头，应该是我抱您，可是每一次都是您抱我，难道再高大的儿女也需要母亲的怀抱？
奶妈，我清楚地记得，当时是一个有雪有阳光的冬日上午。在供销社的大门口，年近花甲身材依然挺直的您，尽管拄着拐杖，但却俊美如神。
30年过去了，您的这一形象被我永远定格于心中，像一张剪影，也似一个雕塑，时时激励着我，给我一种净化作用。在您的身上，我看到一种伟大的母爱精神，一种内在的博爱与大美，一种钢铁一样的意志，一种被阳光照耀的生命的执著和激情！
这些年，我之所以坚定不移地从事文字工作，心中了无负累和一任天然，与您的这一形象给我的激励直接相关。
奶妈，您是一个身材瘦小的柔弱女子，但在我们儿女面前，从来都是那样坚强伟大。您的腿受伤了，本应我孝顺您，可是您一定要亲自给我做好吃的饭；您的生活非常清贫，但却要倾其所有给我买那漂亮的白色围巾。奶妈，在这个世界上，有的东西是可以用钱购买的，但您对我们这些并非亲生的儿女们的爱是无法用钱购买到的。
您给我买的那条白色围巾，至今我还保存着，每年冬天特别冷的那几天，我都要拿出来围在脖子上。所以奶妈，其实您的爱一直而且永远在陪伴着我，给我温暖和力量。您是我的奶妈，这是可以用文字表达出来的，但更多的却无法用语言表达，犹如冰山一角下更大的冰山和茫茫的大海。
奶妈，没想到30年前的那一次和您见面，竟成了永别。从此后，我再也没有见过您，所以我不能接受遗像上苍老的您。您在我的心中永远都是您30多岁时的年轻漂亮模样和年近花甲时的俊美慈祥模样，我曾经也许永远都会对人讲，我有一个奶妈—-伟大、博爱、无私、宽容，对身边每一个需要爱的孩子都给予母爱，对世界上每个需要帮助的人都给予帮助！
奶妈，我是怀着内疚和不安的心情来送您的。我像您所有的儿女一样长跪在您的灵前，然而我纵然是泪流成河，但依然觉得小山村的人和众哥哥姐姐们在责备我、怨恨我，30年没有来看您。我听姐姐和二哥说，您经常提起我，始终把我当作您的一个女儿，可是我却30年没有去看您。听那个和我一样是您干儿子的哥哥说，他去年还来看您，晚上就睡在您的身边，您对那个已经年过花甲的干儿子，还和小时候一样给盖被子，拿一些小食品给他吃。我听了，心里不知道有多疼。奶妈，我在书里每天晚上都睡在您的身边，小时候也不止一次地睡过?？墒钦?0年中，我竟然一次也没有来看您。
奶妈，假如我也能在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在您的身边再睡一次，再一次听您叫我的乳名，再一次吃您从炕角拿出来的小食品，该是多么的幸福，可是我错过了。
奶妈，也许我打算今年去看您，因为我从来没有想到您会离开我们，离开这个世界。在我的心中，您是永恒的，永远不会走的。
奶妈，其实，我真的是想等写您的书出版了，拿着书再去看您。我想让您知道您还有一个会写书的女儿，而且把您写进了书里?？墒悄搪枘谷徊桓一?，让我永远再也没有机会再当面叫您一声奶妈，再孝敬您一回，再依偎着您睡一回。
奶妈，人生也许有许多后悔的不能原谅的无法挽回的事，但在我的生命中，唯有30年没有去看您，才是我今生今世最后悔最不能原谅和永远无法挽回的事。
奶妈，我该怎么办？纵然我也是白孝拖地，和众哥哥姐姐们一起为您彻夜守灵，但我的心比哥哥姐姐们更痛，因为我没有报答过您孝敬过您，更没有在您晚年最需要儿女的爱时来看您，那怕看您一次。您说，我能原谅自己吗？不能！永远不能！
奶妈，我和小哥哥在寒冷的夜晚，打着手电来到您和我们曾经住过的老院子，寻找您的身影和声音，但夜空茫茫，那里有您的身影和声音？我和小哥哥来到您和我们一起住过的老屋里，用手电照亮，坐在您曾经拥着我们睡过的土炕上，任泪水长流，思念悠悠。
奶妈，如果您还在，那么今夜，我和小哥哥就会一边一个拥着您睡。现在的我已是长人了，再也不像小时候一样害怕，要睡在您和小哥哥的中间了。今夜我们要让您睡在中间，一手握着我的手，一手握着小哥哥的手。
小哥哥说他去年还到太原看过您，妈妈，对于每一个在您生前看过您的哥哥姐姐，我都羡慕的要死。我埋怨小哥哥为什么在看您的时候，不给我打电话，不联系我，让我见您一面。小哥哥说，他认为我会经常去看见您的，完全没有必要去太原看您。
小哥哥的话，让我无地自容，我几乎不敢告诉小哥哥，我30年没有去看您。我对谁也不敢说。我想所有的人一定都会认为我依据常理会经常去看您的，谁也不会想到我竟然30年没有去看您。因为您养大的孩子们，只有我和姐姐、二哥住在小城，其他的都分散在各地，他们也许根本就不知道也不会想到我会30年没有看您。那位您的干儿子—-我的干哥哥说，我可能要比他看您的次数更多，我不敢回答这位哥哥的话，我更不敢告诉他，我根本30年就没有去看您。
奶妈，您就这样突然地走了，来不及和我告别，和您所有的儿孙告别。您的突然离去，对哥哥姐姐和侄儿侄女们，也许只是一种遗憾，而对我来讲却是永远的痛。我会因此在自责和内疚中永远思念您，永远的不能原谅自己。
奶妈，送您走的那天早晨，在您的灵前，我竟然哭不出声，心底的悲痛让我无法看着您的灵柩抬出大哥的院子，我不敢目送您离去。在您离开的那一瞬间，我转过身靠在大哥家院子里的一棵树上嘤嘤哭泣、声哽咽喉、泪水长流。奶妈，我不能让自己看着您离去，永远的离去，而让我真的再也没有机会再见您了。
震天的哭声，拖地的长孝，众多的孝子。奶妈，您唯一的亲生儿子—-我们亲爱的大哥已经先您一年走了，现在送您的没有您亲生的一个儿女，但您的葬礼是小山村历史上最隆重的葬礼，您的孝子是小山村最多的孝子。哥哥姐姐和侄儿侄女都用人世间最悲痛的哭声送您，唯有我—-您的不孝之女，是在用心用眼泪送您。
奶妈，由于我30年没有去看您一次，由于我再也没有机会再看您了。您走以后，我会更加的怀念您、想念您。奶妈，我会永远怀念您、想念您！
奶妈，所有的往事都随着落日沉入大海，所有的一切都会成为一种过去时态，但是我对您的思念，将永远在落日之前，在现在时态。
(编辑：作家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