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炮
来源:作者:张建树时间:2014-09-14热度:0次
拾炮
张建树
我的童年是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期度过的。那个时候的乡下农村,正赶上如火如荼的文化大革命,由造反派组织的批斗会,经常在大队里开,地富反坏右分子是经常揪出来批斗的主要对象,有时候还批斗“四清”运动中查出的有经济问题的生产队干部,折腾得农民不能一个心思搞生产。大多数农民吃不饱经常饿肚子,有些户一入冬季就得端着个碗,带个布袋子,掂个要饭棍,到附近四邻八庄去讨饭。平时想吃上白馒头和一碗饺子,真比登天还难,只能等到过年时才能吃上两顿。
冬季还未过完,我们这帮孩子们天天问奶奶,还有多少天才能过年,还有一百天,两个月,一个月,我们天天扳着小手指头数,问奶奶怎么还不过年,奶奶说,一年要过春夏秋冬四个季节,要过十二个月、三百六十五天才能到年关。我们听不懂这些,只知道白天等夜里盼,恨不得马上就过年,孩子们的小嘴快磨穿了,好不容易盼来了年,我们这些孩子们像捉到了一只小白兔似的,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到小伙伴们家奔走相告,生怕别人忘了似的。过年对我们小孩子来说,有好多实惠,比如:能吃几顿白面馒头和饺子,上学时能给做个新布书包,还能做件新衣裳,还能得到老人给的两毛钱压岁钱,还有我们可以又再长一岁,更叫我们开心的是,我们小伙伴一夜不在家睡觉,可以悠闲悠哉满家跑去拾炮。
除夕前,我们这些孩子们都会缠着大人给买两节干电池,装在手电筒里,好用来夜里拾炮。我们这些小孩子们说好,腊月三十夜里都不在家睡,都到南地草窝里挤在一起玩,都不脱衣裳,互相挤在一起,用麦秸盖在身上。入夜天上飘起雪花,屋檐下水滴结成的冰条足有半尺长,小伙伴们只顾兴奋得不亦乐乎,谁也不知道冷。小伙伴们你一句我一言,讲着白天看的画本里和晚上看的电影里的故事,什么孙悟空一个跟头有十万八千里,武松打虎等等,有同伴说,孙悟空和少林和尚打架,谁能打过谁?还有同伴说,猪八戒是个流氓,背个女人瞎胡跑。当时我们这些孩子们狗屁不懂,竟听得入神入画、有滋有味。不知啥时间,我们都睡着了,每人手里掂着一个家伙——手电筒,进入临战状态。正当我们小伙伴们睡得正香的时候,庄里突然响起“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冲??!他“呼”地站起来,随即响起“咚咚”两声清脆的声音,同伴们不约而同蹦起来,用手掌不停地向外扇臭气,气的小伙伴捂着嘴骂:是哪个熊孩子不出奇,长大生了小孩也没有屁股眼。小伙伴们笑着跑着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们的庄子大,农户起的有早有晚,下饺子放炮也早晚不一样,我们一个个像动物世界中的猴子,弯着腰,屏息静气,侧耳细听,听到炮响,就估摸着是谁家下饺子的,幽灵似的直达那里。有时候也会不灵验,到地方了却不是那一家,正碰上另一家烧锅,于是讨好似的,去主动帮忙烧锅,等把水烧开了,来个近水楼台先得月。有时运气好,还能多拾到许多哑炮,有时运气好,碰到好说话的主人,他们会让我们帮忙去放炮,把炮交给我们,拿到外边等主人发话点燃。趁主人不注意的时候,我们做贼似的不失时机揪上几个,藏在口袋里,有时候总是瞒不过他们的眼睛,我们揪的多了,响不了多少,我们就用穿着的棉鞋去踩灭。那时人们买得起“大雷子”的人不多,多是一些有工作的人买得起,多数老百姓买的是五十响的“小豆渣”,有时揪几个,再去踩灭,根本响不了一半。由于是年关,多数主人睁只眼闭只眼,当做没看见,也不吵我们,我们的“战利品”多是耍这些“小聪明”到手的。
天还没亮,我的两个口袋子就装满了形形色色的炮,赶忙跑回家藏起来,又生怕弟弟找着了我的炮,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藏在木箱子里最保险。箱子放在母亲的床头前,上面经常压着重东西,因为里边是“小仓库”,抑或是怕老鼠钻进去吧。那时候家家户户没有电灯,全是清一色的煤油灯,豆粒大的灯芯,“吱吱”的冒着浓浓的黑烟,成天熏得鼻孔和嘴里黑乎乎、黏糊糊的。我进屋蹑手蹑脚来到母亲床头前的箱子边,一心怕惊醒弟弟知道了我的“秘密”,我摸到箱子,恨不得马上把炮藏好,再跑去外边继续拾。刚掀起木箱子,还未把炮放进去,就听得“哐当”一声响,母亲惊慌失措忙划着火柴看,放在箱子上的一盆馅子和包好的饺子不见了,我用手电一照,一下懵了,饺子不偏不倚倒在床边的尿盆里,盛馅子的盆摔成八瓣,满地都是馅子。我知道惹下祸了,揣着炮拔腿就跑,母亲气得说不出话,拾个笤帚追出门外,最终我还是难逃一劫,两个屁股被扒开,用鞋底打得震天响,两个耳朵也被拧得直冒血汁。一顿暴风骤雨般的挨打之后,我分明看出,母亲心疼了,两眼心疼地看着我,不停的抹眼泪,那份纠结仿佛比我还痛心。后来母亲又找姥姥给我缝了个棉裤,又天天给我的耳朵抹些紫药水,什么话也不说,就像欠下我多少债似的。
四十年过去了,这一幕我总是挥之不去,母亲的言传身教,就像一盏灯,她照亮了我人生的路,给了我知识,给了我真诚,给我了一颗积极向上的心态。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