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门服务24小时接单app免费安装,400元4小时快餐微信,上门服务24小时接单微信号,300快餐500一条龙qq群

您的位置:首页/文学天地/散文

山坳里的父亲

来源:作者:熊永树时间:2014-12-24热度:0

山坳里的父亲
熊永树

    昨天夜里我又梦见了父亲,苍老、木讷的样子,没有表情和语言,像一个幻影长久地停留在我的梦里,不肯离去。醒来一想,父亲依然在老家好好地活着??!县城离老家并不远,我时不时就回去一趟,见面的时候并不是很少。我不明白,父亲却总是经常固执地闯入我的梦里,而且梦里的事似乎都与他无关!父亲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呢?
   想起父亲,我就想起父亲每次送我出门时的情景。父亲是乡村医生,那时村卫生室设在金淌窝。从金淌窝出发,要横过七、八道山岭,再爬一段上坡翻过背坳岭,才离开古坪。从我15岁离开古坪到西湾二中上学开始,我每次回来,父亲总是要亲自送我出门。而每次父亲把我送过一个山岭,到了坳口,我就劝他回去,他总是默默地说还走一段吧!等又走过一道山岭,到了下一个坳口,我又劝他,他还是默默地说,还走一段吧!直到翻过好几道山岭,父亲才说,我就送到这里,我说,你回去吧!然而他嘴里答应着,却站在原地没动,目送我走远。我翻过又一道山岭,看着父亲还站在那里,等我再翻过一道山岭,回头一望,山坳里的父亲已经变成了一个模糊的黑影,但依然一动不动,望着对面山坳里影影绰绰的父亲,只觉得一种温热的东西在胸中涌动,但当时却并未体会到对面山坳里的父亲是一种怎样的心情。直到2007年,我和妻子送儿子到广州华南农业大学上学,走的那天,儿子送我们上公交车,我和妻子上车后,车门关闭,听不到儿子的声音了,只看见儿子站在那里不停地向我们招手,车子一个转弯,儿子的影子突然在眼前消失了,心里“咯噔”一下,身子不由自主的一颤,有一种飞机起飞时的失重感觉。在回宜昌的列车上,西沉的太阳隐去了刺目的光芒,像一个圆圆的红球挂在天上,华南原野上,婀娜的凤尾竹,张扬挺阔的香蕉树,从窗外疾驰而过,我的脑海里却不断浮现当年父亲送我时的情景,山坳里父亲那影影绰绰的模糊影像,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眼里早已是一片朦胧。
   父亲1941年出生在穷乡僻壤的古坪。我们古坪熊家大约是十九世纪中期,从松滋刘家敞迁移而来,来时仅有太祖爷爷他们兄弟俩,他们在古坪历经艰难困苦,创下家业,站稳脚跟后,就单独立了祠堂,造了家谱,延至现在已经有十几辈人了。父亲出生一岁多,爷爷就因大伯被抓去当兵,沤气伤肝遽然去世,留下孤儿寡母的婆婆带着父亲他们兄姐六人,靠租田种地艰难度日,真正叫做“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婆婆在世时经常挂在嘴边讲,过去是“千个屋场,万个水井”,婆婆带着父亲他们不知搬了多少次家,数得出名字的就有六七个地方,直到大爹(实为四伯)成人后,家里算是有了顶梁柱,才结束漂泊迁徙定居下来。父亲是老幺,时逢解放初期,父亲得以上学,在古坪读完初小,就到贺家坪读高小。那时家里实在是太贫困,父亲上学没有铺盖带,只有一件长袄,白天穿,晚上盖。去了半年,回来时,从贺家坪爬上紫台,一个人穿过荒无人烟的大面山,来到大面山河,恰遇河里涨水,幽深峡谷,杳无人迹,眼看天色渐晚,恐惧加无奈,父亲只好挺而走险,纵身一跃,人落到了对岸的浅水区,未被洪水冲走,长袄却落在河中心,被大水卷走,父亲望着溪水,一阵呜咽,从此下了学。父亲的文化程度是高小肄业,但当时在我们熊氏家族也算是文化程度最高的。
   父亲下学后就跟着大爹学种田。父亲本是穷苦出身,在苦水中长大,能吃苦耐劳,很快就成了种田的好把式。二十岁时娶了我母亲 ,在大爹的帮衬下,父亲和幺爹合伙建起了三间新瓦房。父亲那时年轻,在生产队里劳动,险活重活抢着干,是个“拚命三郎”,结果不小心两次从岩上滚到岩下,险些丧了性命,身体留下痼疾。后来我听母亲讲,父亲从岩上摔下沟底后,人死不醒,昏迷了好几天,刚刚恢复意识,眼睛还没睁开,嘴里喃喃地呼喊地竞是我的乳名。那时已有了我和大妹,母亲担心父亲干活不要命的拚命劲,怕他再出拐,我们母子就遭了难。正好大队要培养赤脚医生,父亲又有一定文化基础,在母亲的劝说下,父亲就到大队卫生室做了赤脚医生。
   父亲学医,没有上过正规的培训学校,全是跟着医师瞟学的。他先是学抓药,但他勤奋肯钻研,白天在药房里抓药,一有空,就看医生跟别人看病,心里在不停的琢磨,不明白地就求着医生问个究竞,晚上就点着煤油灯啃那些枯燥的医学书籍,村卫生室的几任医生都被他谦虚的态度和勤学好问的精神打动,主动教他医学实用知识。就这样经过三年的刻苦努力,父亲终于能单独给病人看病了。父亲为人直爽,待人诚恳,给人看病都是实打实,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从不骗人,慢慢地,村里人就认可了他这种实诚的看病风格和过硬的医术。随着他手上治愈病人数量的增加,父亲的口碑越来越好,在当地就有了一定名气,连外村的人都舍近求远跑来请父亲看病。那时的父亲意气风发,他利用大队给卫生室的园田,办起了药园,种起了当归、芍药、金银花等常规药材,小小的药园,被父亲莳弄得生机勃勃,花香四溢。那时医疗条件很差,医疗设备极其简陋。父亲出诊时总是挎一个黄底色已经洗得翻白的简易出诊包,里面有一个15公分长的铝合金盒子,盒子里装着一个小小的注射器、两三个针头,出诊包里还备有一些常规的针剂和药品。每当有人找他出诊,他三两下就把出诊包收拾好,风急火燎地就出发了。父亲走路很快,上坡下岭,他总是三步并着两步,很快就赶赴到了病人家中,一边给病人摸脉膊,一边详细地询问病情,然后从出诊包里取出那个铝合金的盒子,把注射器和针头放在里面,装上半盒水,在病人家的火垅腔子上,顿上一个三角炉子,里面装上烧红的木炭,然后把装有注射器和针头的盒子放在上面煮,待盒子里的水开过几次后,再用一个聂子把注射器夹起来,套上针头,注入药水,给病人打上一针,一般情况下病人的病很快就有好转。小时候觉得父亲打针很神奇,喜欢跟着看,所以印象很深。后来父亲医疗水准逐年提高,得到同行和上级业务部门的认可,又先后被调到随母溪村、神坦坪村卫生室工作了几年,因家庭困难才申请又调回本村。
    那时赤脚医生国家不给一分钱,由大队记工分回本生产队参与统一分配。后来,农村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后,村集体和业务部门每年补助两三百元钱,工资就要靠他自己从药品销售收入中挣。父亲常说,把看病当业务做他奈不何,好过的人家很少害病,害病的人又多是些穷户人家,连生活都很困难,哪有钱交药费呢!但父亲从来不因病人交不起药费而耽搁看病,病照看,药照弄,钱先赊着,乡里乡亲的,父亲又哪好意思去催讨呢!结果年终有的给了钱,有的拿点东西算是抵交了,有的人家赊欠时间长了,人都不在世上了,也就成了来生帐,父亲从不计较。父亲从医几十年,从未为药钱与人红过脸。就是碰到有钱人家,父亲也不让病人花冤枉钱,他从不开大处方,都是替病人考虑,尽量用最低廉的药给病人治病。父亲当了一辈子医生,只勉强维持了生活,没有什么积蓄,连养老保险都没有买,对此父亲并没有什么怨言,我从未听父亲发过牢骚,看到他倒是很知足很充实的样子。
   可是命运却并没有因为父亲的善举而给他一个好的安排。父亲离开生产队后,母亲一个人在家操持家务,接连生下两个妹妹后,家庭负担更是加重。母亲是一个要强的人,什么都不能比别人差,白天她像一个男劳动力一样干着重体力活,晚上回家还要忙家务,喂猪喂羊打山货,还要抽空种上几分田的自留园子。长期的超负荷劳动加上营养不良,母亲的身体变得很虚弱。终于有一天在生产队劳动时由于体力不支摔下岩,膀子摔断了,落下终身残疾,心脏也摔出了毛病,从此不能下田做事了。父亲肩上的担子变得更重了,他既要为一家大小的生活犯愁,又要担心生病的母亲,可谓难上加难!可偏偏祸不单行,1975年8月8日,一场罕见的洪灾把父亲和母亲辛辛苦苦积攒的一点家产连同房屋冲得精光!记得那天父亲不在家,他在村卫生室里,雨是夜里才开始下的,来势凶猛,就像瓢泼桶倒一样,父亲一夜未合眼,第二天他不顾一切地往家赶,可四周的洪水拦住了他的去路,他心如刀绞,等河水稍退后,他赶到家一看,房屋坍塌,一片狼籍,悲惨至极!当得知母亲带着我们四姊妹已安全逃到嘎嘎家去了,他就立即着手自救。等我第三天返回时,他已在倒塌房屋对面的包上搭起了一个简易的窝硼。夜里,他用酒瓶制作了一个大煤油筒点着,四周一片漆黑,父亲默不作声,漂风雨吹得煤油筒上的火苗忽闪忽闪的,变化的亮光在父亲的脸上晃来晃去,父亲脸色凝重,但严肃中却透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果敢和坚毅。后来在生产队和乡亲们的帮助下,又建起了两间土木结构的瓦房。在父亲的艰难支撑下,生活又渐渐恢复正常。可就在这时,母亲又抛下我们撒手而去,那一年父亲36岁,我刚满14岁。母亲的去世对父亲打击很大,他一下子失去了精神寄托,像丢了魂似的!母亲去逝后,大妹被迫下学在家料理家务,父亲坚持让我继续读书。经过一段时间调整,父亲却变得更加隐忍坚强。他迎难而上,又建起了一间正房,在门口被洪水冲出的大沟上垒起了一道月亮弯的石坎。第二年又在正屋旁边恢复重建吊脚楼,就在打土墙“找尖 ”的时候,二楼的楼索断了,父亲和一个帮忙的乡亲一同掉下来,那个帮忙的乡亲直接掉下底摔死了,父亲落在二楼的楼索上得以幸存。接二连三的灾难却并未将父亲击倒,反而使他愈挫愈奋。他坚持让我读完了高中和中专,使我成为古坪熊氏家族第一个吃商品粮的人。1983年的春节,我即将中专毕业参加工作,父亲显得很高兴。他对我说:“你读了这么多年书,明年就要毕业了,你今年一定要自己作一幅对联,贴在大门上,让我看看”。我抬头看见大门对面,阳光照耀下的神头岩, 银装素裹,妩媚动人,想起这些年父亲所经历的种种磨难,感慨万端,提笔写下对联:皑皑白雪孕春机/重重磨难化财富。父亲看后,很欣慰地笑了!
   父亲有他自己的处世哲学。他个性很强,但为人耿直,一辈子不做亏心事。他看上去大大咧咧,但内心敏感,思虑很多,重情重义。遇事喜欢较真,他信奉“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他经常说,凡事要讲个公平合理。他喜欢说直话,说公话,讨厌说假话,对现实社会中,不择手段唯利是图那一套,很是不屑 !他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平时喜欢看书,听新闻,喜欢关心国家大事,每当与人谈论起他感兴趣的时政时,总是说得头头是道,精神亢奋,眉飞色舞。他还有一种英雄情结,尤其崇拜毛泽东。没事时,喜欢找人下棋 ,有一种不服输的劲头。有时有投缘的伙伴,他也喜欢打打牌 ,但不沉迷。父亲生活简单,平时喜欢吃的是面饭懒豆腐,穿衣也从不讲究,他似乎更看重的是追求一种精神上的满足和快乐。
  父亲的生活磨难终于熬到头了。四个儿女先后结婚成家,父亲肩上的担子总算卸下了。年老后,父亲辞去卫生室工作,大妹把他接回水田湾老家。我为他买了一份养老保险,每月有点钱,衣食无忧,水泥路也通到了家门口,大妹他们又把老屋拆了盖起了新楼房,孙辈们也都还争气,辛苦了一辈子的父亲该是享福的时候了。但卸下担子的父亲,精神却好像一下子失去了支撑,很失落。他脑壳里打下的那个时代的烙印太深,思想上很难适应现在市场经济条件下的社会生活,感到很困惑。他经常失眠,很伤感落寞的样子。
  近几年,父亲的身体每况愈下,肺心病越来越严重。今年又突发多维腔梗,幸亏抢救及时,恢复得还可以,能行走,生活也能自理。我和儿子一起回去看他,走的时候,他站在车门旁边,拉着儿子的手,久久不愿松开,眼泪汪汪的,我实在不忍目睹,转过脸去,泪眼朦胧中,我仿佛又看到了山坳里那个父亲的影子,像一道温热的光亮,在我的心头闪烁。

(湖北省长阳土家族自治县国土资源局:熊永树。2014年12月22日。4599字)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