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夕辉
来源:作者:田景轩时间:2014-12-26热度:0次
猪头山隔住地的旺河街有三公里路,走拢山脚下,差不多一个小时。山路嘛,曲里麻弯的,一上一下,再上再下,就是两三个山头过去了。向一天爬到半山腰时,太阳早已跃出山顶,像所有夏天的阳光一样,气温级级攀升,空气中的气流,仿佛看不见的水蒸气,轻轻往额上一抹,就是满满的一手细密的汗。钻机在山头隆隆地叫着,仿佛在向他招唤:快来吧,机场又是满地的岩芯了。
三十出头满脸胡茬的机长郭三笑盈盈地走出彩条棚子,一面拍打着油腻腻的手套,一面打招呼:
“向工,怎么老是你一个人哟?吃早餐没?没吃就到我们那里吃面条,夜班的人刚走呢。”
“吃过了。怎么样,打着煤没有?我担心一晚上,要是半夜打着煤了,怎么办?我不得半夜来守煤???呵,是了,如果真是这样,你不忘了打电话。不要整了半天,真到见煤了,却没资料,白费半天劲了。这个煤可金贵得很,几个平方,上百万投资呵!——倒是便宜你们了哈?”
“说哪样话,向工,我们挣的是力气钱呢?不像你们,动动脑子,工资就来了。只怪小时候不读书呀。”
“不要这样说。遭孽的时候,高工都去摆地摊呢!有饭了,大家吃嘛。——打好多了?注意哦,进煤层了哈!千万不要把煤打漏了!要求一回次50公分,不晓得你们好不好控制?”
“老实说,向工,钻杆轻轻一抵,哪止50公分呢!煤层本来就软,80、一米的,是常事。泥浆和好一点,护壁护好,不坍孔,打到煤是没问题的?!?br/>“嗯……班报表,水文记录表,都搞好的哈?”
“搞好的。向工交待的任务,哪有不搞好的呢!哈哈……”
“小伙,越来越会说话了。是不是又有好久没回家了?”
“回去过……老妈六十大寿回去了几天。没法,这里根本离不开?!?br/>“是呵是呵,一个钉子一个眼。哪个不是这样呢?……”
编录完岩芯,从猪头山下来,已是中午1点过钟的时候了。
地上的沙石就像撒在地上的豆子,一不留神就会摔跤。坡很陡,向一天找了根木棍在手上当拐杖,但还是免不了摔了一跤。这一跤跌得有点险,脚下十米开外就是一个崖,四、五米高,崖下就是旺河,这几天正涨大水呢,浑浊的河水哗哗地沉闷地流淌着。向一天起身拍了拍屁股,一阵灰差点儿灌进鼻眼儿里,他本能地闭嘴,仰头,一缕风过,浑身一阵清凉。勾起腰,又继续探着路往下走,直穿过一片刺林,又才回到山脚的小路上。路两侧草很茂盛,差不多要盖到路了。这让他有些心虚,万一钻出一条蛇来,那才叫人心惊呢。这样想着,就睁大了眼睛,同时不停地甩打着手中的木棍“打草惊蛇”。周围的苞谷地青悠悠的,偶尔有个农人在地里薅草。山谷里分外安静,偶尔传来一两声悠长的蝉鸣。向一天忽然涌起一个念头来:“要是有个人陪着说说话该多好?!逼涫迪钅坎坑腥鋈?,只是另两个不是这样就是那样的理由,都隔三差五地回家了。项目上还有两台钻机在施工。
沿着猪头山,一路走,一路补填几个地质点,时间不觉就到了下午三四点钟。天空忽然盖来一块黑云,向一天的眼前瞬间就暗了下来,一阵风过,雨水不由分说竟狂飚而至。这真是一场没有任何预警的暴雨!随着雨水骤至,又扯起了火闪,炸雷在头顶“斯拉拉”地炸响,仿佛一条会出响声的吐着红色信子的长蛇!向一天的心被恐惧笼罩了。他一路狂奔,大约几分钟时间,窜到一道岩壁下。这是一道天然的崖坑,进身两三米,长有十来米,大约也是当地人遮风挡雨的地方。地上还有几堆黑色的灰堆,大约是孩子们烧火烤洋芋或取暖留下的灰烬。雨雾完全把周围的景物遮得严严实实,只剩下几道模糊的轮廓。幸好地质图和记录本装在帆布包里,又紧紧夹在腋下,才免于被雨淋湿;但衣服裤子却早湿透了。他心里渐渐地弥漫了一层哀伤来,有一种被这个世界抛弃或遗忘的感觉。湿衣服紧裹着肌肤,寒冷漫漫地浸进肉里,不觉间就打了几个寒战,皮肤上冒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瑟缩着身子,绝望地面向着汹涌的雨水,仿佛一个孤单的水手,绝望地漂荡在迷蒙的汪洋之上。他真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但眼泪挤到眼眶边,却又发现竟没有一个让他痛快哭泣的理由。真的没有理由。这是工作!干地质工作的,就是一群与天与地相距最近的人?。?br/>他有些很委屈,都四十出头的人了,到了这个年纪,他觉得咋都不能再受这样的“罪”呀!在他老家农村,同龄人们有的也是“爷爷”了??銮宜故钦诘摹疤熘咀印薄耸甏拇笱?!然而,老天爷却不管这些。大学生与农民,都是大地的儿子,都得沐浴“雨露”!
差不多一个小时,雨才漫漫停息。工作是干不成了,雨还是淅淅沥沥的时候,他就走出崖坑,紧夹着地质包,提着地质锤,缓缓地朝旺河街项目部驻地走去。
回到项目部,换下湿漉漉的衣服裤子,又用热水抹了抹冰冷的身子,这才稍稍缓过劲儿来。晚上吃饭时,虽然只是一个人,他还是喝了半碗辣乎乎的苞谷酒。待背着娃儿的红玉来收拾碗筷时,他正翘着二郎腿看“焦点访谈”呢。
“怎么没吃饭呢?红玉,家里有事???”
“是呢……向哥,吃好了哈?没哪样菜,就剩下洋芋片和一兜花菜,只好将就了。明天赶场,再多买点。”
“没事,人太少,买多了也是浪费;要是遇到有卤肉,称一斤来倒是不错。”
“哦?好的?!上也换岷染?,不然,可以陪你喝一杯。我男人倒能喝,只是一年难回来一次?!?br/>“哦哟,倒是……不过,你们女人,天生半斤酒量呢。”
“那是说别人呢,我可不行。我家那个哪天回来了,让他陪你喝?!?br/>“哦,那好。老公在哪里干啷样呢?”
“晓得干啷样哟,一会儿说在工地修房子,一会儿又说在筑公路……哎,反正是到处跑,都是些下力的活。”
“哎,有时想起也真是哈?城里的往乡下跑,比如,像我们这样的;乡下的呢,往城里跑,比如,像你老公那样……啊啊,真是的,这个……”
“是哈,想起来,真有些好笑哈……”
收拾完碗筷,红玉背上她的才一岁多的娃儿回家去了。堂屋里一下子又空落起来。
看完“焦点访谈”,向一天换了几个频道,没有合心的,就啪地关了电视。他摊开钻孔柱状图,想把今天的编录内容整理整理,但脑子昏沉沉的,便索性丢了铅笔,回寝室去了。临到上床,他才想起老婆来,就给老婆拨了个电话。说了几句想她的话,就倒在床上呼呼睡下了。
每次给老婆打电话,他老是不自觉地想起关于一个坐了十八年牢的冤狱犯,无罪释放后,与老婆的一句对话:
“你在狱中想不想我?”
“开始是有点想,后来就不想了。……老子要是天天想你,还能活过十八年?。 ?br/>向一天大约也是想表达这样的意思;但比起十八年的时间长河来,他向一天当然要幸福得多。不说别的,一两个月,他总能找到理由回家一趟,呆上三五天,过一回“在家”的日子。想到这里,他就暗暗知足了。不过,另两个同事大约不是这么“知足”。一个是年轻的大学生,正在热恋,所以三天两头找借口回家;另一个是项目部的负责人,是个“老油条”——二十多年工龄了,搞个普通地质报告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所以,只要有私人矿老板请到他,他也总有理由“回家一趟”。单位三番五次打招呼,禁止“干私活”,向一天是听进去了,但其他人照样干得欢。他有时不禁纳闷:“是不是自己太容易满足了?只要能稳稳地拿一份工资,也就不愿再动其他脑筋了?”看到别的人,比如同事啦、同学啦、老乡啦,都通过各种各样的途径,发了财,他也不是没有心动过。只是自问自己:胆小,怕“犯事”,又没关系,交际能力差。所以只好认命,做好在单位这“一棵藤上吊死”的准备吧。这是他和老婆常说的话,有时,与同事们调侃时,也是这样说。别人也提醒过他:
“凭你向工的技术,找个私活干,还不是小菜一碟?”
“不,不,你高看我了。我就是没有能力的人。能干好自己这份工作,就很不错了?!?br/>大约也是这样的思想,在单位,也没怎么引起领导的注意,一直也就默默无闻地干着,没升官,也没下岗。老婆也曾埋怨过他,但大约觉着他就这样了,自己的“命”也就这样了,不奢望“夫贵妇荣”了,能“将将就就”也就“烧高香”了。倒是二十多年下来,家庭确也相安无事。
第二天起床,脚刚下地,忽然一阵晕眩,赶忙用手扶墙,差一点儿摔倒。红玉正在准备早餐,看到向一天扶着墙走到门口,满脸通红,无精打彩的样子,也吓了一跳。忙问:
“向哥,不舒服?是不是着凉了?要不要去看一看呀?——哦哟,慢点。……这么烫呀?是发烧吧?要不,我扶你去看看医生?”
“不,不,不用,我自己可以去。能行,这点病算什么?对我们搞地质的人来讲,感冒发烧拉肚子,根本不算病。搞地质的就这点好——身体大都不错,一天爬坡下坎的,当锻炼身体呢?”
“向哥,你真行,都烧成这样了,还能开玩笑。我真服了你们这些在外跑的男人了。不晓得我家那个是不是也像你们这样哟?”
“哦?难说……”说着,脸也不洗,就出门摇到街对面一个私人诊所看病。红玉一手扶着门槛,一面用手指给他诊所的位置,一面道:“慢慢的呵,向哥。”再转身回屋继续准备早餐。
输了两个多小时液,回到屋里时,红玉刚好买菜回来。见到向一天,笑嘻嘻地问:
“向哥,看来精神头又来了。今天就不用上山了吧?休息一天?”
“不行,上山空气还要好点呢。走一走,游一游,就没事了?!?br/>“呵哟!那我们中午怎么办?这倒早不晚的——现在就弄东西吃?”
“对,炒个饭吃,就当中午饭?!?br/>虽说烧退了,但人还是像一根软面条一样,进了寝室,他又躺倒了。吃过饭,精神头稍好些,他拿起地质锤准备出门;但站在门口犹豫了一阵,还是返回身来,自言自语地道:
“算了,不上山了,在家做一天资料吧。正好柱状图要画,就画图得了……‘工作比命长’,做一点算一点吧……王喜和皮世礼好久回来呢?如果他们回来,我是不是也回去一趟?”
他一面琢磨着,一面就又坐在摊着地质图的桌子跟前了。
皮世礼回来的时候,已是半个月过后了。期间他去守过煤;郭三终孔了;夏老板的孔也已进入煤层,也编录过几个回次。皮世礼跨进大门,屋子里马上夸张地响起他的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他把大挎包往寝室桌下一放,兴冲冲地勾腰翻腾起来,一会儿就拿出一包卤菜,一只烤鸡,一瓶五星习酒来。皮世礼就是有这点好,大方,每次回到住地,都会几个人团拢来,胡吃海喝一顿。他脑瓜子灵,干私活儿多,钱挣得不少。不过却老听他说:“钱不够花呀,钱不够花呀……老子哪天有钱了,天天泡温泉,免得在这鬼山沟里头,连洗澡都没得地方……”
“老向,辛苦哈。晚上喝一顿?!跸材??他还没回来?狗日的,年纪轻轻,就晓得偷精?;??!唬魈炷慊厝ヒ惶税?,工地上我来顶到,轮流来嘛,不能老是让你留守,虽说这里离开家,倒是自由,可也不能成了断线的风筝,到处跑噻,呵哈?……一个人在这里,做坏事没有?老实人尽会悄悄来事哟,你是不是这种?老向?”
“皮经理这次回来,兴致高呵!……矿区有两台钻机呢,一个人做得来不?”
“你做得来,我有啷做不来?放心放心,你回去好了。反正‘工作比命长’?!?br/>“填图的,钻探的,水文点……凡是应该收集的资料都收集了,最大的问题是综合整理,得花点时间。我也每天在做,但还差得多。不过,没关系,每天做一点,总比都堆起了做好?!ぞ?,累了,要不,你先休息?”
“要得要得,坐了一天车,颠来簸去的,累死老子喽。躺一哈,躺一哈再起来洗个澡?!钡笔币咽窍挛缢奈宓阒?,红玉来准备煮饭了。待他睡醒了起来,洗了手脸,正是吃晚饭的时候。
向一天在家只呆了两天就回来了。
郭三的机子要移孔,夏老板的钻孔要终孔,这两件事都是他要牵挂的。移孔之前要点孔位,交技术指导书;终孔之前要量钻杆,监督封孔,要下发终孔通知书……回到项目部时已是黄昏了。吃晚饭的时候,他问皮经理矿区的事情。皮经理说:
“你前脚刚走,就接着下了两天雨。郭三在拆钻机;夏老板的钻机坏了,正在修呢。我也赖得管,想到没有事,正准备天晴了,再下去看看?!?br/>向一天埋头吃饭,没说话。他其实心里很着急。没下机场,意味着没有编录;郭三要移孔,意味着还没有点孔位。他暗自下决心,明天一早就上机场,把两件事情都办喽。但他心里也矛盾。感觉有点“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意思——负责人都不急,我急什么呢?……不过话说过来,他有他找钱的门道,我可只望着在地质队过活呢!不管这么多喽,该干啷样干啷样。想定了,晚上美美地睡了一觉。
第二天一早,正在吃早餐,皮世礼睡眼惺忪地来到堂屋,一屁股坐在向一天身边。向一天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问:
“还不想吃?”
皮世礼摇摇头,道:
“向工,可能……上午你只能一个去给郭三点孔了。我有点事,得出去一趟。如果有人问我,你就说不知道。过几天我就回来。工地上辛苦你哈?!北咚底牛吲牧伺乃募绫?。
“哦。好嘛。你也得吃点早餐噻?”
“太早了,没胃口。出去再说了。”
向一天独自走在去猪头山的路上,孤独感又一次不期而至。他一手拿图纸夹,一手握地质锤,锤头上挂着样品袋。他把地质锤扛在肩上,样品很自然地搭在背后,昂着头,看着树林高大茂密的前方,脚下发出噗哧噗哧的声响,显得很磁实。路面是湿漉漉的,这几天阴晴不定,时雨时晴。鞋上的泥土很快就像糯糍粑一样裹成一砣,甩也甩不脱。他一路走,脑子里面还回想起到郭机长机场上守煤的事情来。那天是中午到的机场,守煤到下午五点来钟才见煤,那个兴奋劲甭提了,就仿佛一个钓鱼的人,总算守到一条大鱼一样。马上取新鲜煤样测试。测试瓦斯的量筒和水槽是早已准备好了的,量槽里已注满了水,量筒早抽干了空气。测试很顺利,当瓦斯通过量筒,筒里的水咕咚咕咚下滑的时候,那声音听在耳里,就像山妹子唱的歌一样,甜甜的。现场解析要两个小时,待两小时过去,天已黑了,他只得听从郭三的安排跟他们住。睡觉之前,天下起了淅淅小雨。睡在吱嘎作响的木板床上,听着细柔的雨声,他很快入睡了?!卫?,周围来来往往有很多人,但他一个都不认识。在汹涌的人潮中,他像个弃儿,孤单无助……
今天,当这种感觉再次袭来的时候,他认命了,暗自道:
“搞地质的人,大约就是如此,不免有孤单的时候……”
过两天,王喜回来了。但小伙子垂头丧气的,像失恋了
一样。一问,果然如此。女孩子跟别人好上了?;厝ザ资亓税敫鲈拢擞岸济患?。人家到另一个城市发展去了。王喜本不想再来的,但经不住老父亲语重心长的劝告,和老母亲泪眼趴沙的哭诉,只得回到矿区。向一天很同情小伙子,但也不多劝。他知道,男人就是这样,经历几次挫折,兴许就成熟了。
晚上加班画柱状图,趴在宽大的圆桌上,黝黑的脑呆远远看去,就像地质图上的一个硕大的地质点。脑呆老是遮挡头顶的灯光,他便不时抬起头来,揉揉眼睛。他以为是疲惫了,其实是眼睛触得太近,加之“灯下黑”,伤到眼睛了。也不知好久了,屋里屋外一片安谧,他忽然注意到王喜的屋子的灯光一直亮着,小伙子也还没睡。偶尔传来劈哩叭啦的电脑健盘声音和屏幕上传来的“叭叭叭……轰隆”的声音。不用问,在玩游戏呢。睡觉之前,他有些疲惫,但很满足。他是充实的。虽说没有玩游戏的刺激,也没有回家时的那份轻松,但他做了许多单位上要求的、领导安排的、项目上需要的事情,这就对了。大约这就是价值所在吧。人一天在创造价值,只有如此,才会有充实感,甚至是幸福感。想到此,他这一觉就睡得分外踏实。
又是快半个月过去了。部门何院长来通知,省交易局领导要来检查项目,要皮世礼带着他们,好好准备,不得出纰漏。最后他问:
“老向,皮世礼到哪去了,怎么电话老是联系不上呢?他在工地上吗?你通知他叫他回个电话!”
“他……在的呵,好的……好的,到时他会打电话来的,我负责转告?!狈畔碌缁八α耍拔易??我告诉谁去呀?”
三天后,何院长带着领导下到旺河工地,只有向一天和王喜在,他心里就明了了。检查完工地,回去之前,他拍了拍向一天的肩膀,道:
“工地由你暂时负责,有啷样事情通知我。”
领导走后大概又是四五天过去了,皮世礼回来了。不过,他的脸色不好看。见了向一天就说:
“哎,老向,我对你不错吧?怎么在背后使黑呢?向领导告状!明说得了,你想当负责人你来,没必要来这一套!我今天算是看穿一个人了!”
“你说啥呀!皮经理,我哪个时候告过你状呀!何院长问到时,我还说你在工地呢。那天领导下来,我还跟何院说,你到老乡家去了,去谈请民工的事情。休何院还说:‘向工,不要大包大揽的,他到哪去了,我知道……’不信,你问王喜?!跸?,王喜,你出来哈。不要老是抱到电脑不放嘛?!闼凳遣皇??我们是不是这样跟何院长说的?可有半句假话?”
“是这样呢,皮经理?!?br/>“算了,不跟你说了。老何找我谈话,让我回去做招投标报告,旺河的事交给你……你自己好自为之吧。可能电话很快就要打给你了?!饰夷阈胁恍校课夷芩瞪??肯定要把你夸一通噻。我可不像有些人,背后使黑枪?!弊詈笳獍刖?,他是在喉咙里说的,向一天大约也没听见。但听说皮世礼不搞了,要他来负责,不觉吃了一惊。背过皮世礼,犹豫着拨通了何院长的电话。何院长听到他质问“为什么不让皮经理干让他来干”时,哭笑不得,心想:“老向呵,老向,你真是只能当一辈子普通职工喽?!?br/>于是拿腔拿调地道:
“谁跟你说的?——皮世礼?他无故旷工,有事不请假,擅离岗位,队上要处理他的!——他的话你也信?你暂时在那里做到,具体怎么安排,请示队长了再说。行了哈,不要乱想,干好你的事?!彼低昱镜毓伊说缁?,让老向在原地愣怔了半天。
晚上为皮世礼“饯行”,三个人都喝醉了。
红玉说,她明天要出一趟远门,她表妹来煮几天饭,问向工,行不行?向一天说,这有啷不行呢?只是你表妹结婚没有?最好没结婚,我们这里正有一个单身汉没对象呢?红玉笑了,说,还没有呢?大学刚毕业,正在找工作呢。哦,那,这下好,就看王喜的了?!跸?,你怎么样?有信心没有?王喜已经醉了,懵懵懂懂地应了一声:
“唔,好,好,……再来一碗,不许耍赖!‘屁’……经理,哈?……嗯,酒呢?”
把大家都逗笑了。
果然第二天是另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来煮饭。她是个见面熟,向哥长王哥短的,把两个“光棍汉”喊叫得乐滋滋的。
不久,项目部来了个女同事,徐玉娟,是一个刚生过娃儿的女工程师。虽说都是妈妈了,但笑起来的模样,还是一个大姑娘的样子,羞羞涩涩的,怪讨人怜爱。她同时带来何院长的新的安排:向一天任旺河煤炭普查项目技术负责,主持项目部全面工作。但更让他吃惊的是:皮世礼任地质勘查院副院长!党委都下文了。向一天暗地里“吓”得嘴张着半天没落下来……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这真是命呢,他妈的“屁”经理天生就是当“官”的料!——老向呵老向,老老实实干你的本行吧……这一晚,他痛痛快快地把自己灌醉了。两个年轻人还以为“向技术负责”是高兴了呢!不觉都在心里“哧”了一声:好大一个“官”呢?何至于“高兴”成这样。
一天黄昏,三人从山上下来时,一轮夕阳把崇山峻岭染得一片金黄,迎向暖暖的夕辉,向一天眯缝起了眼睛,顿时整个人都金黄了。徐玉娟夸张地喊道:
“向工,你‘老人家’真是一个‘黄金人’呢!王喜,快!快!手机!手机!给向工来一张!”
“哦,哦!等等!……等等?!?br/>待两个年轻人忙活一阵,向工已经走下路坎,早淹没在夕辉之下的阴影中了。
夕阳缓缓地,从他们背后的山顶落下去了。
天,渐渐凉了起来。 (编辑:作家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