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酸枣子
来源：作者：向卫华时间：2015-01-11热度：0次
故乡的酸枣子
向卫华
在我的记忆仓库里，儿时的故乡，四周的山野里长满了酸枣子树，一丛丛、一蓬蓬，好像这里就是酸枣子树的故乡。我童年的生活因此也就充满了酸枣子的味道。
酸枣子树很难成树，长到杯口粗细便自然干枯，由根部再生嫩芽；因此一般长不太高，算不上乔木，可也不能叫灌木，瘦枝细杈胡乱支棱开来，上面长满了尖锐的木刺，稍不留神碰上一下就能扎穿皮肉。
寨子里，好像没见有人家特意种酸枣子树的。尽管我们这些小孩子们喜欢摘了来吃，可大人们不爱吃，连五谷杂粮都吃不上，大人哪里还会吃这种酸掉牙的东西？因此也就不可能在房前屋后种它，正如童谣说的那样：“大人喜欢有餐肉，小孩喜欢有餐哭”。记得寨子里，家家户户房前屋后种有柑子树、桃子树、李子树、梨子树、枇杷树等，就是没有酸枣子树的影子。就是偶尔被鸟儿衔来的酸枣子种子掉在地上，种子在泥土里生根发芽，刚长出枝叶，还没长成树，就被大人一锄头挖了去。因此，想要看酸枣子树只能到荒山野岭，或沟坎，或崖畔，和杂草荆条丛莽而生的地方。
酸枣子树贱，但大自然喜欢它。芒种前后，故乡的山野里会若隐若现地飘着一股甜香，弥漫山野，一鼻子吸不到底，那就是酸枣子花的气息。只可惜那碎米似的小黄花实在太小，弱不经风，一阵风来就被吹散了，形成一片浮动的花雾，成群结对的蜜蜂在花雾里追逐着，漫山遍野嗡嗡地鸣响。夏秋之际，青山苍翠，酸枣子树融化在茫茫绿海里，没有人注意到它。唯有初冬，寒风吹彻，万花凋谢，百草枯黄，凸显出铁条似的酸枣子树上镶嵌的艳红色小果颗，远远望去，蓬蓬簇簇如点点星火，点染得荒山野岭并不寂寞?！办踌乘鼗?离离朱实”，西晋傅玄的《枣赋》仅用了这寥寥八个字就描绘出了酸枣子的神韵。
“小酸枣、圆又圆；小孩吃了打屁酸，酸酸酸，酸酸酸，酸得大人躲老远?！鄙揭袄锏乃嵩孀游盼颐恰Ｐ孪实乃嵩孀釉膊涣锴锏?，看起来浑身就透着机灵，招惹得我们腮帮子泛酸。于是，我们憋足劲，咽着口水攀岩爬坡，来到酸枣子树林，摘了来吃。酸枣子太小，一颗一颗摘着吃不够解气、不够过瘾，索性捡块石头砸那酸枣子树。顿时，玛瑙似的珠子唰啦啦落了下来，在草丛上撒了一地，我们撅着屁股满草丛里找。东几颗，西几颗，捡够一把后，吹吹浮在上面的土尘，然后塞进嘴里，一通大嚼。瞬间，那尖尖的直酸把我们的眼睛、鼻子、嘴巴酸得都聚到了一起，噗的一声啐出满嘴枣核，龇牙裂嘴的，算是过足了一把瘾。不过，解馋过瘾是要付出代价的，被又细又尖的酸枣子刺撕破衣服、扎破手皮自然是免不了的；回到家里，被爹娘大骂一通也是免不了的。
酸枣子的果肉极单薄，一层皮里包着个大核，说起来其实没什么吃头儿，只能咂摸咂摸那酸溜溜的味儿而已。不过，把鲜酸枣子晾晒几天，见那果皮已经干燥皱巴了，再洗净拍碎，用砂锅加上冰糖慢慢熬上个把钟头，过滤出棕红透亮的汁液，就是一杯酸枣子汁。酸枣汁喝起来并不很酸，反倒有种独特的甘醇，这味道来自于枣核里的那颗微扁的枣仁，那可是酸枣的精华，中医说它有宁心安神的功效?？上?，冰糖在那个年代算是稀奇物，一般人家是买不起的。村里有个在县民贸局下属的糖果公司工作的，有一次，他从城里带回几块冰糖，在家里用冰糖熬酸枣子汁。我闻到那股味道后，挣脱我婆婆的手，风似地跑到他家；他给送了一杯，我喝过后酸酸甜甜的；喝完后，我又要，他又给我送了一杯……时至今日，那酸酸甜甜的味道还在我的血液里流淌。
酸枣子另有一种有趣的吃法，就是用来泡酒。把从山野里摘来的酸枣子用清水冲洗干净，放在筛篮里控干水分；放入密封的坛子里，倒入米酒；在阴凉处放30天，酒变成温润的酱红色就可以了，这就是酸枣子泡酒。酒精味经酸枣子化解后，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喝起来酸酸甜甜的，能长精神，是解渴的好饮料。那个年代，大人们不喜欢吃酸枣子，但喜欢喝酸枣子泡酒。因此，家家户户都有一个或几个土坛子，里面酱红色的液体就是酸枣子泡酒。大人们到山里做工，常带一竹筒，渴了当水喝；收工回家，第一口喝得也是酸枣子泡酒。逢年过节或家里有客人来，酸枣子泡酒更是少不了的，不过没有什么下酒菜。酸枣子泡酒味淡，但后劲足，喝多了同样醉人。有一次，我伯伯因劳动强度大，出汗多，于是将带去的一竹筒酸枣子泡酒一口喝了，结果当场醉倒在地上，被我四叔等几个人抬回家，醉了三天两夜。因为是醉酒不出工，也就被扣了三天工分。
儿时，我们常玩游戏，其中一项就是绕口令，这是一个很有趣味的游戏，那些结巴的孩子绕口令时，常逗得大人们笑痛肚子。至今我记得儿时那首《酸枣子绕口令》：“山上住着三老子，山下住着三小子，山腰住着三哥三嫂子。山下三小子，找山腰三哥三嫂子，借三斗三升酸枣子，山腰三哥三嫂子，借给山下三小子三斗三升酸枣子。山下三小子，又找山上三老子，借三斗三升酸枣子，山上三老子，还没有三斗三升酸枣子，只好到山腰找三哥三嫂子，给山下三小子借了三斗三升酸枣子。过年山下三小子打下酸枣子，还了山腰三哥三嫂子，两个三斗三升酸枣子?！泵挥兴嵩孀映缘氖焙?，我们就在屋坪场或山野里的草地上，玩这个绕口令的游戏，绕这首《《酸枣子绕口令》。绕着，绕着，那山野里的酸枣子树上仿佛结满了酸枣子，仿佛又到酸枣子熟了的季节。于是，我们兴奋不已，朝酸枣子树林跑去……
如今，每次回到故乡，我都要到山野里转转，寻找酸枣子树，可是酸枣子树越来越少了，偶尔找到一棵或几棵，就会想起童年的时光，那如烟的往事也就从我的记忆仓库里蹦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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